九     杨萦没想到与林先生那天的谈话会赢得林先生对她的好感,林先生似乎非常坦率地表示了对她的重视,在早晨公司职员都在的时候,林先生从里间出来,站在门口儿说:“朱丽,我想听听你对机械进出口公司那票货的想法。”     杨萦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那不同角度射来的目光已经穿透了她那件纯丝的连体裙,她觉得身上很不舒服。     进到林先生的办公室,林先生将一杯咖啡递给她:“我已经查了公司的电脑,你的记录很好,朱丽,好好干,凭你的才能在马斯克会大有前途的……马斯克在世界各地都有分公司。”     “我当然会努力去干的,我一向不草率自己,但不是为了将来怎么怎么样,我不是为了在海外的某一个地方谋一个职位才干的,我只是不草率自己……”     “真不错。”林圣文说,“下面,我们来谈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的货运问题,一共有七个箱子吧!”     “对,三个小箱,四个大箱。”     “现在的关键问题在哪里呢?”     “关键问题不在于我们,船在大阪、青岛、日本海公海上的都有货位,关键是半路杀出个‘韩先’,‘韩先’船公司已经同我们争了几次生意了,他们的运价灵活,低得很,而我们的运价太硬,更主要是操作方法上, ‘韩先’可以给‘回扣’,这一点我们就不行了,这样,就难办了。”     林圣文说:“这件事就由你去办,运价问题是总部定的,我改变不了,也就是说,我们还要坚持我们的原则并且将这笔业务做好,看你的本事了。”     杨萦只好说:“只能尽力而为了。”     其实杨萦还是有一定信心的,这其一,机械设备公司是她的老客户,这一点很重要。还有一点,她比较了解国内公司业务员的一些心理,并不是每笔业务都靠“回扣”来支撑着的,人吗,总有表现自己公正的时候,尽管这种表现是多方因素促成的,杨萦甚至也会制造这种气氛和条件,比如宴请客户时多请几个人,而那几个人又都在一个办公室,这样,他们之间就有了牵制,另外,价格也不是决定性的因素,价格常常被掩盖在人情面子的后边,这人情面子不仅仅是肯定对方、信任对方,还有肯定自己的时候,比如有气魄去花高价就意味着买来了好的服务,那次宴请机械设备公司运输部的杨部长,杨部长打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比喻,这个比喻,杨萦印象很深。 杨部长说:“现在观念转变了,过去是谁认识熟人多,走后门,不花钱或少花钱算不本事,现在不同,谁能花钱,多花钱那才真叫有本事。事儿是简单,我敢说绝对深刻!”     杨萦当时想,多彩的生活使大家都学会了思考,搞不好用不了多久,大家都有哲学头脑了……     所以杨萦相信自己的经验,一个好的业务员,关键是怎样把自身的不利条件转化为有利条件,而转化的时候,重要的是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漂亮些、周正些。     杨萦从林先生的房间出来,迎来的就是何丽的目光,何丽用她那特有的富于变化的目光盯了杨萦好一会儿。     杨萦说:“讨了一份苦差。”     何丽眨了眨眼睛,目光就变得柔和一些:“朱丽,”何丽把杨萦拉到自己的桌子边儿,“你要小心那些台湾人,没几个好东西。”     “我们在谈工作。”杨萦说。     “谈工作?我最会观察人,见林先生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小子好色,你没看他那两只眼睛的眼角下垂吗?”     杨萦笑了。     “你别笑,我说的都是好话。现在我明白了,我对中国的男人有一种总体的失望感,不管他生在台湾还是香港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全是些蝇营狗苟的人……”     “戴安娜!”杨萦开始瞅何丽。     “什么?”     “你不是要去马泰旅游吗?”     “呀,你不是想我碍事吧!你的担心多余的,我不会再上当了,我可不是吃一百条鱼不知腥的人。”     “我说的是两回事儿。”     “不去啦。我正在考香港道亨银行,初试已经过去。这次考试挺严的,要求有五年银行工作经验,我一天都没干过……”     “那行吗?”     “没关系,国际合作公司什么办法都有,算出劳务,他们公司要赚钱的,他们有钱赚,就会想各种办法,不用我操心……”     “原来没听说你有这个计划呀,你不是坚决要去美国吗?”     “人吗,总会变得实际一些,再说,在香港总比在大陆的机会多……朱丽,通过这次应试我又充满了信心,在全市一百多名考生中我考了第二,其中有不少是近两年英文专业的毕业生呢!”     “这们也好。”杨萦说。     何丽笑着说:“这样对你方便了,是不是?……朱丽,现在还要替我保密,临走之前我一定请你,我欠人一顿的。”     “那样,不是你请我而该我请你了。”     何丽在杨萦的后背打了一下:“怎么都行……嗨,我先走了,有一个约会。”     杨萦笑着对何丽挤了一下眼睛。     何丽走了,背影在门口一闪就消失了,不知为什么,此刻,杨萦开始觉得接受何丽了,她甚至觉得何丽挺不容易的,做为一个女人,她的欲望在这个社会里很容易受到牵制的。     老秦就坐在门口儿,他正在吸烟,烟已被吸进了大半,他吸烟的习惯挺特别,杨萦认为。一个是他总习惯将纸烟倒过来在烟缸里撞一撞,吸几口撞一撞,再一个是在吸烟的时候比较专注,烟头放在嘴边儿,一吸就连上几口,而目光发直,属于陷入沉思那一类的,一看到老秦吸烟,杨萦就猜想老秦,“又打什么鬼主意了。”     “老秦,可以请你帮个忙吗?”杨萦说。     老秦仰过脸一瞅她,烟头还在嘴边放着。     “今晚我请机械运输部老杨他们,请你参加,怎么样?”     老秦想了想,说;“我能起什么作用?”     “你参加本身就是对我的支持。”杨萦说。     老秦笑了,笑得比较复杂,这笑既证明他已窥测到对方的精明,故意从容着,同时,也的确含有被人“重视”的舒畅。     “你算是回答我了吗?”杨萦问。     “没问题啦,”老秦有意拿腔作调,“咱谁跟谁,都是难兄难弟嘛!”     晚间的宴请是在“东方”娱乐中心进行的,杨萦主请的时候,活动一般都在那里举行,她主要是觉得那里的环境比较雅致,高贵的灯光和豪华的装饰常常能规范人的行动,加之服务员多为穿燕尾服的男士,就渐渐使来的客人受了感染,也学着彬彬有礼起来……杨萦觉得这样的场合比较适合她谈生意,她可以尽情地施展魅力又可以显示自己的良好教养和“大家风范”,可以避免一些亲切感太强的酒店所能引起的兴奋,男人们在喝了酒之后是极容易兴奋的,如果有亲切感的环境,或者可以有“客大欺店”的条件,他们就会放纵自己,当然也有人适应这样的场合和气氛,但杨萦谈业务的风格不是这样,她要求客户对她的信任感是因为有了距离才产生的,吸引力是因为有了秘密才有加强的。     果然,同以往的情况一样,杨萦又成功地把握了这次宴会的主题,一瓶白酒喝过之后,机械进出口公司运输部的几个人都用比较积极的态度表示“这件事定了”。     老秦的表现也很出色,他一路上频频上阵,在平和的气氛中把一瓶白酒劝进了“上帝”的腹腔,又一路上擂鼓助威,摇旗呐喊,以示对杨萦“重视”他的回报。其实,对杨萦这几位老客户来说,老秦不说那些赞扬杨萦的话也行,不过大家似乎也理解老秦所担当的角色,谁也没有不舒服的表情,现在的人都精。     运输部的杨部长说:“一家子妹妹(他总叫杨萦一家子妹妹),咱们一直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呀。”     杨萦说:“不是有歌唱的,平平淡淡才是真吗!其实这样交往大家心理上都没有负担,挺舒服的。是不是?”     “这得修练功夫才行,对不对?”杨部长对在座的人说,在座的几个人都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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