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曾思铭赶到匹斯堡酒店时,津子围正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张望。     “臭小子,什么时候学的那么袅娜,我在电话里不是告诉你五点钟吗?”津子围站了起来,大声说。     “晚了点。”曾思铭的态度很好。     “晚了点?”津子围将自己的手表暴露给曾思铭:“你看看,看看现在是几点?”     “好了……吧台的小姐在看我们!”     “别打岔儿,我问你,我说的够清楚的,今天请客是特别意义上的,你怎么能这样应付……”     “客人都来了吗?”曾思铭问。     “……还没来。”     “那不就行了,你冲着我恼什么?”     “我现在是说你的样子,瞧一瞧,真是艺术家风度!你怎么能从古墓里爬出来就过来了呢,你也太不重视别人啦!”     “没那么严重!哎,今天我在路上撞车啦,……是我坐的出租和一部黑色的‘奥迪’,把灯撞碎了,我鼓励那个司机跟他干,结果没干起来,挺败兴的……”     “你又打岔是不是!”     “什么打岔儿,我不是急的吗!如果不撞车我早就到了……”     “你看看这牌子上写的什么?”     曾思铭朝津子围提示的方向望了望,一块硬塑的黑牌子上写着:衣冠不整者请勿入内。”    “得,我又不是赤身裸体地进来,老围,你们搞理论的就是与别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     “什么别人,是与你不一样而已,给你!”     “什么?”     津子围递给曾思铭一个小梳子:“在卫生间里梳一梳。”     曾思铭接过梳子,正接梳子的时候,他几乎愣住了,津子围身后站着一位穿长裙子的依舒,他连忙向津子围递了一个眼神儿。     津子围说:“递什么媚眼,没人接!”     曾思铭只好对依舒笑一笑,说:“他逼着我梳头,你觉得我的头型不好吗?”     “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好。”依舒回答。     津子围回头一看,立即呈现一幅呆窘态。    “依舒你来啦……啊……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是依舒,我大学时的同学,现在在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这是曾思铭,我的好友……在城建局设计室工作……”     曾思铭去和依舒握手,一边握一边说:“以前。以前在城建局,现在不干了……”     “曾思铭?……临海公园的群雕是你做的吧?”依舒眼睛发亮。     “是我设计的,是大伙儿做的……”曾思铭说。     “那么,海堤的栏杆,栏杆上的鱼也是你设计的吧?”     “是。”     “想不到你的知识够丰富的,我休假那一段儿,几乎每天傍晚都在那儿散步,我还真得到不少关于鱼的知识……”     “其实我认不了几种,照着资料设计呗……咱们过一会儿再谈,我挺愿同你谈的……我得去卫生间弄一弄头,不然,老围的事办不好一定会怨我!”     津子围瞪了曾思铭一眼。     曾思铭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头发枯干,挺倔强地又都四处挺拔着,无奈,他用梳子蘸着水,左一面右一面地平整着杂乱的头发。水从耳朵后边流了下来,水流有些发粘。发现这一点,曾思铭就干脆也把脸洗了一遍。对着镜子,他发现自己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皮肤也显得粗糙,他耐心地将下眼睑长的两个小疙瘩挤了出去,然后,对着镜子使命儿地做鬼脸:曾思铭呀,瞧你这份德性!他自己对自己说。     从见到依舒,曾思铭就觉得自己的血管凝固了,紧接着又慢慢流动起来,越流越膨胀(毛细血管都扩充的那种)以至后来觉得周身都热。好多年以来,他这种渗透般的感觉已经退化了,青春期那会儿,他就一直在心里雕塑一个模型,那模型总是纵横在他半梦半醒之间,然而,现实从来也没能真正重复他那个梦境……对菲菲的初恋失败,对林岩的婚姻失败,他已经确信自己到无梦的时候了,尽管后来他接触了一些女人,包括那几位有肌肤之交的女人,除去一种男人生理上的激情以外,他再也没感觉到心底的颤动,今天不一样,当他看到依舒那双眼睛和从眼睛里透出的那种力量时,他的状态全变了……     “一定得做得成功一些。”曾思铭在从卫生间返回大厅的路上这样告诫自己。     大厅里,已经没有津子围和依舒的影子。     曾思铭在服务小姐的引导下来到一个叫伊甸园的包间,这时候,大概津子围请的客人都已经到齐了。 津子围一定又是将他一一向大家介绍,而曾思铭的注意力全在依舒身上。当他发现依舒也注意他的时候,他连忙笑了一下。     依舒很快与身边的另一位女士交谈着,表情极为平淡,这使得曾思铭顿觉生出失望的情绪。     “今天请大家随便坐坐,……大家都挺忙,特别是荆处长……能请到他很不容易,好在没有外人,大家都是老朋友,来干一杯!”津子围开始主持宴请仪式,主持的时候,曾思铭就有些着急,津子围一向是比较善言辞的,说话同他的思维一样比较逻辑化,很少有重复和迟滞的话,但今天不同,从见到了依舒以后就不同了,既是这样,津子围何苦呢!曾思铭想。曾思铭还想起一件事,他以前好象听津子围讲过读大学时追过一个女孩,叫什么实在想不起来了,那女孩把他折磨得挺苦,后来他就发誓要出人头地,津子围曾说从这个层面上,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个女孩,是那个女孩让他找回了男人的自尊,“面子是争回来了,可破碎的心却难以愈合了。”津子围说。依舒该不是津子围追过的女孩吧,那样情况就糟了!     “思铭!”津子围叫他。“今天你活跃活跃,荆处长喝酒还行。” 曾思铭点点头,他站了起来:“老围是我的哥们儿,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来,荆处长,我先干一杯,干一杯表示心诚(说的时候,曾思铭就将酒杯里的酒干了,喝到这儿,他还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酒,只知道是白酒,有些麻嗓子)。然后,我敬你三杯,感谢你对老围的支持!”     津子围用脚在桌子下踢了踢他,大概觉得他表达得不够恰到好处,或者是缺乏艺术性。他一下子又没领会出津子围的意图,只好按原有的思路进行下来,他洒脱地一挥手:“小姐,倒酒!”     荆处长友善般地笑一笑:“够猛的,不过,我现在是不行了,在部队那会儿还行……行,你的诚意我看出来了,……你先坐下,站着喝不算。”     曾思铭瞅了瞅津子围,津子围示意他坐下来,曾思铭又瞅了瞅依舒,依舒正眼睛有神地看他。     “不行,”曾思铭说;“荆处长,我是向你敬酒的,好坏也得给点面子,我总不能用借敬酒之名自己多喝多占,坦率地说我这个人比较贪酒,但也不必在人群面前表现得这么急不可耐……” 大家笑了。     荆处长很聪明,他体会出曾思铭的态度,他端起酒杯,说:“来!大家一起来!”说着又将头转到身边坐着的依舒(一定是津子围安排的)“来,依小姐。”     曾思铭心里挺不痛快,他觉得荆处长过于俗气,尽管他身边围着的都是“烧香拜佛”的,可也用不着狂到目中无人的程度。曾思铭开始沉默。曾思铭沉默,荆处长却不沉默,他在下边不停地与依舒说话,有的时候还把胳膊放在依舒的椅子靠背上(曾思铭真想把那张胖乎乎的脸象雕塑时一样扭成麻花状)。曾思铭留意到,荆处长说他可以为依舒介绍很多客户,“没问题,都是我的贷款户……我这个人轻易不说话,一说话…还是有点用的”(然后就是荆处长的笑容,那笑容如同经过训练,既表现出一种谦虚,又表现出一种得势的傲慢),依舒只是笑着说;“是吗!”荆处长又列举了一些人如何敬佩他,对他如何仗义,依舒还是笑着说:“是吗!”    “来!大家再喝一点!”津子围倡议     大家果真就喝了一点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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