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同时,麦克递给杨萦一份传真纸:“都在上面记录着,……我跟老秦跟黛安娜去场地(集装箱场地)。”麦克愉快地挤了一下眼睛。我当时是被麦克的乐观搞糊涂了,没想到麦克还有这样的胸怀。林先生的到来已经证明了麦克在大陆工作的失败,下一步,他的命运如何连我们都不禁要想一想,尽管大家的想法不一,可有一点没问题,就是大家都会想麦克并不美妙的命运……     “杨萦,去咖啡厅坐一会儿吧,两个小时,这么站下去有点不太公平。”范琳说。     “你是指我们?”     “当然是我们,我又不认识别人,至少现在还没有。”     “好吧。”杨萦说。     范琳有意识引路,一边走一边说:“我们站着不公平,可坐在咖啡厅里,钱那边又有点不公平……”     “无所谓,今天我付帐……我是说你提好的“爱的儿”,我来付帐,这样就公平啦。”     范琳笑一笑,说:“不好意思,总是不好意思。”     坐在咖啡厅里,范琳又开始讲他表姐和为他表姐介绍对象的事,杨萦听着听着就想起麦克早晨的笑,她觉得有些问题她还没搞清楚,比如向美国公司总部发的匿名传真,署名是一个字母“J”,这比较可怕,据总部反馈的情况,那份匿名传真为麦克列了八大罪状,麦克在马斯克船公司大陆办事处的失误都是不负责造成的,还有总部的文件丢失、麦克的名片夹丢失,尤其是上个月,麦克在海员俱乐部请陪酒小姐,被综合治理的抓了现行,搞得麦克名誉扫地,……这一系列暗刀子是谁捅的呢?……     首先是黛安娜。杨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黛安娜。麦克来大陆上任一周,黛安娜就冲了上去,冲上去就冲上去了,可用不着在公司的员工面前作“秀”。好象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与老板的关系似的,还没下班,她就将目光守护着,时时注视着麦克那发圆的身躯从门口出现,麦克一旦出现了,她就扭动着身子说:“老板,今天该请我吃南韩烧烤了吧,你答应过的哦。”     杨萦当时觉得浑身不舒服,好象作“秀”的不是何丽(黛安娜),而是自己。其实,何丽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人也极聪明,却做出这种俗气的举动。不过,事实证明,这种把戏的确有客观效果。大家大概觉得她是老板的人,渐渐地使她“一枝独秀”起来。     问题在于何丽,既然已经一枝独秀了,就该约束一下自己吧,结果却不是。“女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杨萦想:这与知识多与少,与修养如何也没关系。如果换一下角度,何丽也许比她更能看清这一点,遗憾的是何丽还处于自己比较满意,甚至还觉得远远不够的状态。     这样,何丽使得老板麦克和商社里的员工都感到不安。     女人往往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超越一步一步往上熬的男人,她所依附的男人的地位多高,她的脾气就多大,就冲着这一点,商社里的员工就需要耐心来克制自己,尽管大家可以不管你用什么方式熬上去,可你来欺压自己的“同胞”时,恐怕就要触犯众怒了,大家谁都不是糊涂人,都挺聪明的。     何丽的处境开始处于被动局面,但何丽不在乎,一天,她偷着对杨萦说:“我有信心,麦克对我说美国也不容易混,我不在乎,如果真的出去,我想我会干得挺漂亮的……朱丽,咱们女人最重要的是要自强,自己的命运不能让世俗给毁了。对不对?”     杨萦迎合着点了点头。杨萦记得当时大概是一种违心的姿态,至少当时的态度是柔和的、暧昧的,或许是这种柔和的惯性,才骗取了何丽的信任,甚少骗取了何丽的“认为她是商社里唯一可以谈话的对象”。杨萦心想:我其实比任何人都鄙视你!     更烦恼的是老板麦克,他是在台湾长大、在美国读书、在日本工作的人,他的经历和经验都不会在何丽身上重复,何丽“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热情终于使他谦恭平静的面孔狰狞起来。     那件事是当着大家的面发生的,杨萦仔细想一想,大概除了司机和丹丹,屋里起码有八个人,也就是说商社里的主要角色都在。麦克用脚(一定是用脚)将里间房门的门踢开,接着那扇装有弹簧的门又反击到麦克的肩上,麦克不管这些,他的脸涨得发紫,大吼着:“黛安娜,哪里有人让你代表我执行总部的指令?” (大家就一齐把目光射向何丽)     何丽被麦克突如其来的势头镇住了,她讷讷半天,才说:“老板,你应该奖励我才是。”     这样说并没缓和了紧张的气氛,麦克更加恼火:“黛安娜小姐,你还没回答我!”     (大家的目光又射向何丽)     何丽早已赤晕挂满双颊,她不自然地站了起来:“……是这样,你出差(其实是麦克去海洋岛游泳,他多次在员工面前夸口说能游五千米),总部的文件又急,我是想帮你……”     麦克还火着,大声说:“拜托呀,你懂不懂得你的位置?”     何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她满腹委屈一般,柔声地说:“我是好心……”     “谁安排你这样的好心?”麦克伸出手指点着何丽,“我要同你讲清楚,以后再有你插手的事,我就将你cancel掉!”     麦克转身走了,何丽也拎着皮包走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流露出各种复杂的表情…… 搞不好,麦克就是栽在何丽的手里,杨萦想,她相信她的直觉判断力,一准没错儿……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范琳说。     “唔?”杨萦抬起头,范琳刚才说什么她都没听清,记忆里断断续续的,没一个连贯的思路,她自然不知范琳问的对不对是指什么。     范琳似乎没介意,他继续他的兴致。     “我表姐那些年穷得要命,亲戚当中又都避她老远,有一次她去我家借粮,我妈说没粮,我那时年龄小,生怕我表姐发现了,就去装粮的大柜子上趴着,生怕人家来抢似的,过后,我妈给了我两笤帚疙瘩,边打边骂:‘日你娘的腿,让你给俺现眼!让你给俺现眼!’我妈是山东口音……谁想,我表姐走运了,表姐夫是日孤,1978年回日本了,一共六个孩子都带去了,那时候没一个孩子能穿上裤衩、袜子的,现在都有钱了,你说这人哪里看去,去年我表姐回来,亲戚都围上来,八杆子打不着的也围上来了,富贵生礼仪嘛,我表姐也不计前嫌,能关照的都关照……可细琢磨琢磨,人真有意思。”     “你不是说你表姐要找对象吗?”     “对呀,孩子大了,自己太孤单……”     “你表姐多大?”     “今年,今年55啦,不过她长的比较年轻,去日本十来年,皮肤可白呢……别看我表姐大字不识一个,现在还能说几句英语。”     “挺好。”杨萦说。     杨萦又想起老秦,她又觉得不会说英语的老秦也是重大嫌疑犯,麦克的事也可能坏在老秦手里。杨萦又开始沉思,她大概觉得关于麦克被调走的原因还没有答案,为了寻找这个答案,(也许仅仅是为了寻找答案,扬萦并不同情麦克)她必须思考下去。     老秦是商社里唯一不懂英文、看不懂电脑的人,可他却稳健地坐在他的位置上,这其一是缘于他是马斯克公司在大陆办事处的首批雇员,属元老一级的,更重要的是他控制着公司业务的瓶项环节,管集装箱的调配。船公司,当然要有集装箱走货才可以运转,而管箱这一类事情,还非得老秦这样的人不可,他关系熟,处事精明,各种场面都能应酬。麦克也承认,商社的人水平再高,可外围环境的人的素质低怎么办,只好有各种各样的人才,有的人才必需与外边的人“接轨”才行,所以,老秦自然属于人才,自然不可缺少。杨萦刚从大学到商社时,她认为商社是可以发挥的地方,可到了商社不久,她才发现她有点单纯了,商社一样有分配不均和脑体倒挂的问题。老秦一份业务也不揽,承揽业务的人还得去讨好他,他神神秘秘地往那里一坐,有箱或者没箱,有大箱或者有小箱,快一些或慢一些,都凭着他来操纵。他干得漂亮,有的时候,难为你都让你鼻子发酸,也找不出他的问题,这种时候,一向沉默寡言的老秦再也抑制不住从内里往外扩张的喜悦,开始五音不全地哼着流行歌曲(大家聚会的时候,怎么让他他都不唱,办法几乎用尽了,还是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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