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想扭转这种局面,他开始插手集装箱场地的事。杨萦想,大概是因为何丽的一笔业务,硬是让老秦用“场地一个箱也没有”给憋黄了,一般走货都是急的,你这里走不了,人家就去找别的船公司(同一个大宾馆里就有七家船公司),客户是上帝。也许还因为老秦的作法儿,星期天,老秦喝酒喝醉了,光着膀子就睡在麦克办公室的沙发上(据老秦自己讲,他是往家里走的),将地毯吐成一连串的大陆板块状。还有一次,老秦逼着司机喝酒,下午,司机拉着麦克去拜访客户,汽车撞到一辆公交车上,将车左侧犁出一条沟(事后,麦克开始自己驾车)。老秦背着麦克对大家说:“他(指麦克)不敢把我怎么样,不行我就起义,让他滚回台湾去……”事隔不久,一天下班的时候,杨萦在卫生间里洗澡,她听到有人开门,等她穿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时,见老秦正拿着水杯往传真机里倒水,老秦惊慌地回过头,见是杨萦,他挤了挤眼睛,慢悠悠地说:“同资本家做斗争得慢来。”     杨萦不自然地笑了笑。     第二天,麦克急得手忙脚乱的,杨萦就忍不住去看老秦,老秦头不抬眼不睁,与平素一个模样,杨萦心想:老秦的心理素质真好呀……     “……所以说,她就这么做了,你认为对不对?”范琳问。     “啊,”杨萦又被范琳的热情拉了回来。“对。”杨萦随口说。     “对?你认为对?”范琳瞪大眼睛。 杨萦也不知道自己肯定的是什么,她多少含着一点歉意,说:“你说你表姐找对象,依我看应该是找老伴。……有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要在国内找呢?”     “这你就不了解了。我表姐说日本的男人毛病多,白天工作,回到家还得侍候丈夫,洗脚、陪着喝酒,酒一喝高兴了抓过来打一顿,还是中国的男人知道心疼人……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反过来,我要是娶一个日本媳妇该多好……”     杨萦笑了:“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范琳也笑:“只要你不是有意恭维我就好。”     飞机已经进港了,这时候,范琳更加兴奋,他几乎连招呼都没打就挤进苇子一样密实的人群。杨萦从皮包里拿出早已写好的马斯克字母的纸幅,退到大厅门口儿,她将纸幅横在胸前。 出港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     “您好,我是林圣文!”一个男人走过来,杨萦愣了一下。林先生长得十分高大,还有点英俊。难得台湾也有这样的人,杨萦觉得意外。                                               二     津子围从早晨就开始给杨萦挂传呼,一直到了中午,还是没接到杨萦的电话。     这样的上午是令人心里烦躁的,它使得津子围反复读当天的日报,一直把中缝里关于租房、寻找传呼、丢失身份证、驾驶证之类的小广告都读了。读完报,津子围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开始习惯性地观察自己的房间,这间房子是研究所最少接受阳光的,是七十年代末的产物,据说建筑者最早的意图是建能停三辆车的车库,后因研究所朝气蓬勃地壮大队伍,办公用房拥挤,就加大了窗子,于是,车库变成了办公室。这几年研究所又渐渐萎缩起来,这几间最不受欢迎的(据说有好些人得了风湿性的关节炎)房间就成了研究所下属的海通发展公司的大本营,房子的条件是差了一些,不过,总比出去租房子强,房价一天比一天被强调,对一个企业的经营者来说,等于每天都得往外付钱,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公司,做为经理的他,出租车票子整齐地贴在一起,放在自己的抽屈里。     经常让津子围注意的是天棚和墙上斑驳的灰皮,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板条子,象露了馅的包子一样,谁看了都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夏天的时候,冯所长来看他,津子围说:“按年代来说,所里的正楼是小日本的时候修建的,至今上边的瓷砖还线条明快,可补衬这几间房子,说起来才十余年,光抹天棚就抹了多少次,每次不到二年就有成片的墙皮掉下来。日本人还是挺能干的。”冯所长翻了一下眼睛,说;“怎么是日本人干的?日本人大不了是监工,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咱自己人干的。”津子围不再有语言,他觉得这句话是老冯说的最有价值的一句话,在他的印象里是这样的。     由于这墙的基础差了些,津子围就想办法去修补这天然的不足,他在距地面一米五左右的高度以下贴上旧挂历纸,在一米五以上的地方挂了些字画,有些还是还活着的名人的,反而相映成趣,其中有一幅木雕是曾思铭送给他的,那还是曾思铭在中央美院读书时的作品,曾思铭说他用了一种可以申请专利之类的颜料,后津子围知道,那种被曾思铭列为发明的颜料是随便哪一个日用品商店里都可以买的棕色鞋油,津子围觉得挺有意思,他不知道曾思铭是不是有意用这种鞋油去强化那个古老宗教题材的作品,被称之为《青苹果》的木雕画。 津子围曾从不同的角度去想过这幅画,似乎每一次都会带来新的联想。     信托投资公司的荆处长决定给他60万贷款就是在这间房子里决定的,当时荆处长坐在靠近津子围桌子的一个藤椅上(那个藤椅是津子围从家里搬来的)。身后的书架上有一束下垂的吊兰(吊兰也是从家里拿出来的),吊兰已经枯死,大概是缺少阳光的缘故,吊兰的枯死使得津子围用吊兰来美化环境的设计失去意义,津子围也就懒得再去动它,后来他发现,枯死的吊兰反而更具独特的效果。 荆处长说:“我就建议过,太忙的人就不要养花养鱼什么的,那是赋闲人才有的乐趣。” 津子围连连点头:“荆处长的见解挺哲学的。” 杨萦在一边眯着眼睛笑了笑。     事后,杨萦对他说:“在我印象里你一向是目中无人的,那天对荆处长怎么媚气十足。”津子围不愿听,分辨着说:“干什么就得象什么,现在我在经商,没有银行做后盾行吗?况且,使自己‘入流’一些,才可以与大家和平相处,我这种认识是不是有了新的高度。”     “在你来讲也许是。”杨萦说,“不过后来,你真是有些单纯得可爱,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也会脸红……”     “我脸红?我什么时候脸红啦?”     “我说你有分公司,还有实体的时候。”     “这原本就是你不对,你不该对人家说谎话……”     “重要的是把事情办成了,……这里边的机关多了,所以说,走入世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对不对?”     “那只是你的看法。”津子围说。     当时,荆处长站起来吸烟,皱了一下眉头,说:“津先生也不容易呀,没有资金,凭你有天大的本领也赚不到钱……对你这样的人是应该支持的……”     “对对。”杨萦在一边说,“津子围是国内知名的青年经济学家,尤其是宏观市场经济,学院派扛旗的人物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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