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去年总部组织学习,其中还有津先生的一篇文章,津先生的才能我不怀疑,问题是银行有银行的规定,相关手续还是要不折不扣地履行……”     “没问题,通海发展公司有分公司、有实体,哪块儿一挤也不只60万呀。荆处长,60万对您来说就是手指缝里漏的,可对津子围却帮了大忙……”     “我看应该考虑支持!”荆处长终于合上如金铸的牙齿。津子围一直绷紧的心弦也松开了。他急急忙忙地说:“晚上去酒店坐一坐,杨萦唱歌、跳舞都是一流的。”     荆处长在杨萦的脸上用力地腕了两眼,说:“能看出来,能看出来。”     这件事让津子围很感激杨萦,他客观地将杨萦推在一个公关的位置,杨萦出色地完成了这个角色所承担的任务,尽管这种感激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失去原色,可当信托投资公司通知他贷款日期临近,催他还款时,他才又想起杨萦,想起应该感激杨萦才对,而更重要的是还得请杨萦出马,似乎只有杨萦才能帮他解脱即将来临的困境似的。     电话铃声响起,津子围回身拎起电话,电话是曾思铭打来的,曾思铭的声音很大,直震津子围的耳膜。     “老围,你猜我今天搞到什么?”     “什么?不会是文物吧!搞到文物也没什么高兴的,还不是一律交公……”     “不是,你猜一猜?”     “猜不出来,你还在浅水滩吗?”     “别打岔儿,”曾思铭说:“是准备送你的礼物……”     “什么礼物。”津子围有点认真了:“是化石?”     “有点接近了,继续猜?”     “琥珀?”     “不对,继续猜,我敢保证你一定喜欢……”     “不猜啦。”津子围松懈下来,“既是好东西,你应该留着才是。”     “我有,搞了三颗呢?准备送你一副。” 三颗?一副?津子围在脑子里打着旋儿,他想到人参,也想到古代勇士的战刀甲胄之类,索性不再想下去。     “不猜了。”津子围说。     “人头骨。”曾思铭大笑着说:“今天挺走运的,遇到了古墓,从岩层地质构造看,这几颗颅骨至少也有八百年,怎么样?”     津子围却笑不出来,他将电话从右侧换到左侧:“人头骨就让你那么兴奋?我恰恰相反,……思铭,现在咱俩的想法正在错位。” (扬萦说,这就好比梵高送给他情人那只血淋淋的耳朵,结果他的情人吓昏啦!)     “什么?”曾思铭大声问。     “错位!听清了吧?我一向不喜欢死人的东西,就抛开我不说,如果我将一个人头骨放在书柜里,晚上出来一团磷火满屋里飞,我家人不吓成精神病才怪呢!……”     曾思铭在电话里大笑起来。     曾思铭笑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在津子围的脑海里闪过,他又将电话从左侧换回到右侧。     “笑完了没有?”     曾思铭在电话里说“笑完啦。”     “今天晚上你过来吧,我请几个朋友去匹斯堡酒店……主要是请你来帮我应付场面,摆个架式,银行向我催款,我请了信贷处的处长,我说……到时候可别提人头骨的事。”     “你不是没钱吗,还请什么客?”     “没办法,打肿脸充胖子呗。”     “今天怕挤不出时间……”     “必须挤,我五点准时在‘阿福’门口儿接你!”津子围大声说,接着就扣下电话。     放下电话,房间里又显得冷清起来。     从楼上刚搬到这间房子里,津子围的热情便得窄小的房间更显得拥挤,总是处于一种热热闹闹的状态。那阵子他热血沸腾,海通发展公司的宏伟蓝图搅得他夜不能寐,他决心在五年之内使海通发展公司成为带有国际色彩的大集团……当时他甚至有点感谢冯所长,如果不是他最厌烦的人当了所长,他就不会辞去研究所经济研究室主任的职位,不辞去那个职位就不能将研究所所属的图书批发部改成海通发展公司,他也不能当总经理,同时,冯所长大概也接受不了他的咄咄逼人之势,顺水推舟,将他放了下去……如果冯所长不放他,他也要费一些周折。两年过去了,津子围不但没实现他的宏伟蓝图,反而筋疲力尽地挣扎着。回头来仔细想一想,当时下来经商也不全是冯所长的原因,他的确讨厌老冯,讨厌老冯的平庸,讨厌老冯身上的一些毛病,津子围认为如果一个人本来就平庸再中上一身的毛病,实在是让人无法容忍的,所以他常愿举例说明,列举老冯的例子,比如一次研究所参加市里组织的运动会,所办公室为每个工作人员分了十根火腿肠和两包面包,当时老冯正参加老年组1000米长跑,办公室的人就将分得的食品送到老冯家里,谁想,老冯回家一看火腿肠是九根,他立即拿着肠返回单位,大中午的,他连饭都没吃,热汗淋漓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谁分的肠,别人十根我为什么九根?这很说明问题,很说明问题……”老冯瞪着眼睛说。还有老冯在三室当副主任的时候,正赶上职称评聘,他是1965年毕业的,同办公室的老孙是1964年毕业的,按理来说两个人都可以晋正高,也不存在争名额的问题,即使这样,老冯还是把老孙派到外县去搞调查,老孙在外县没赶上晋职称答辩,一班车错了过去……老冯当上所长后,津子围成了他不舒服的心病,老冯那样的领导自然不喜欢身边有才大冲天的人,况且,津子围还是市政府咨询委员会的副主任,而他自己连个咨询委员都不是,他看重的也恰恰是这些……所以,津子围提出去搞公司的时候,老冯在睡觉的时候都乐出声来,他对津子围说:“从心里讲,从感情上讲,我是一百个不愿意放你下去,你一走不是撤台柱子码?……可转头想一想,优秀的人才就应该去闯一闯,我相信你准成,你这个人保准干什么都行……” 津子围之所以认为他下来办公司不全是冯所长的原因,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把老冯放在眼里,更主要的是他自己想试一试,那阵子外边正热闹,大家正处于“对缝”的热潮之中,市政府里也有一些干部纷纷下海,可两年过去,热潮中下海的人又陆陆续续上岸,一位他认识的下海干部回机关后给他打电话,说:“别管别人怎么看,先救自己的命要紧……过一段时间,大家就都心平气和了。”     津子围大概说了他关于“持久战”的想法。 那位下海干部说:“亡羊补牢,现在还来得及,等覆舟灭顶之时,岸上肯定没人跳海里去救你。”     “那么下海的时候,你们都干什么啦?”    “那都不重要。……下海教会我一个道理,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却知道不该下海,现在我理解我父亲为什么在文化大革命时付出那么大的热情,因为我们都不是圣人。”    “可我们是自己呀!”津子围说。     “正因为是自己,我们的力量太弱小啦。” 尽管津子围可能比那位上岸的政府干部还难,可他一直没有放弃的意思,他相信熬过这一段会有一些好的局面,往往事物就是这样,在最艰涩的时候,正是孕育光明的时候,津子围这么想。 扬萦也同他谈过类似的话题。杨萦只提出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你放弃原来,这么说吧,你将十几年积累起来的知识和理论全部放弃,从头开始,你觉得哪边轻哪边重呢?” 津子围说:“我不认为原来的知识和理论与我现在从事的商业实践是敌对的两个问题。”津子围记得当时是这么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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