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到第三杯酒的时候,李村长被人叫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曾思铭和尤老板,尤老板的脸上一直有一层油亮,那层皮肤显得单薄,似乎可以看到皮肤下的血丝,喝了酒之后,他的脸色更加红润。     “尤先生真会保养身体啊。”曾思铭说。     “我不太保养,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人到了这岁数,什么都想开了。……刚去日本,我老伴家的亲属都瞧不起我,我不受那份气,自己跑到东京卖海产品,一点点干大了,子女们也一个一个过来入股,如果不是这样,还不让他们给挤弄死了……我老伴以为她与我离婚了我就活不了啦,我偏偏好好活着,找年轻的……”     “到日本就离婚啦?”曾思铭有些不解。     “没,过了四年才离的,受了三年半窝囊气。”     “后来再没找吗?”     “找了,能不找吗?后来又结了两次婚,一次是中国去的留学生,她爸爸是中央的高级干部,现在还是,我不能说,一说你就知道了……她的签证六个月到期,不能在日本呆着,就与我结婚,可惜养不住,十个月,就离婚了,那个大学生有意思,可好玩了。”     “她多大?”     “结婚那年二十九岁,……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也有三十六了吧,我现在还有他爸爸的电话!” 曾思铭苦笑一下,人真有意思,如果尤先生还在松花江中游的那个屯子里,他也许一生都见不到县长,更不要说六十多岁了娶高级领导的女儿……他瞅瞅尤先生,他觉得尤先生的直率连他这位算得上年轻人的人都觉得吃 惊。     “后来找了个日本娘们儿,更小,才二十二岁,什么都好,就是打那东西。”尤先生挺愿继续他的话题。    “有的时候我看她难受的,呀呀直叫唤(尤先生生动地做着表情),觉得她挺可笑的。”     “是毒品吗?”     “就是那东西,我也不敢说,让警局知道了,连我也得抓起来。后来就离婚了。”     “对呀,”曾思铭说,“毒品可不是闹着玩的,多大的资产也会扔进去的。”     “可不是吗?我的工资怎么能够她用的。”     “你不是老板吗,怎么还拿工资。”     “得拿工资呀!”尤先生瞪着眼睛说,“一样得拿工资,多拿是犯法的。”     “你自己投资的怎么不可以处理?”     “不可以,只有房子是自己的,存款是自己的,社里的东西不可以随便拿的,请客也有规定的。”     “这么说,你这位个体老板还不如我们国营企业的经理有自主权呢?”     “就是呀,税还多,挣钱越来越不容易,我一想,还不如趁没死在中国买点不动产呢!反正挣多挣少那边也管不了……”     曾思铭点了点头,他向尤先生敬了一杯酒,又说:“尤先生对游乐大世界有兴趣?您打算在这方面投资吗?”     “我回日本跟一些朋友说,动员他们来考察,我看了,这一带的条件挺好,再过三五年就更好了。”     “难得您这么有见识。”曾思铭恭维着说,“我敢说您在这儿投资准能成功!”     “我相信。”尤先生说。     他们又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酒,曾思铭觉得聊得也挺有滋味儿。     “您没打算在国内再找一个老伴吗?”     “碰一碰吧,碰上好的就找。”尤先生说,“反正我也想开了这么大岁数了,玩一个算一个,说不准哪天就蹬腿了……国内的也挺便宜的,不象日本酒吧里的,我一来国内,他们就告诉我价格,怕我花大头钱,我还真没花大头钱,就有一次在上海,那个小姐逼着我给了她三千块,给就给了吧,三千块也没什么,花点钱不要紧,我就反对人家骗我,小丽你知道吧……就李村长的外甥女,小丫头倒不错,才二十岁,我带她去上海花了三万多,前几天她告诉我怀孕了,我挺高兴的,再有一个孩子我就十二个了,我准备带她去日本,可那天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早就不能生育了……妈拉蛋的,她想骗我,还不知是哪个野汉子的种呢!”     曾思铭忍不住笑了。     这时,李村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他瞅瞅曾思铭和尤先生,大声说:“小姐怎么还没来?”然后,他又转向门外喊:“云香,不是让你们来陪酒吗!”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服务员进来了,她熟练地脱了鞋,上了炕就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     “云香呢?”李村长问。     那位服务员说:“云香肚子疼,她来不了。”     李村长也不介意,他挥了一下手说:“陪两位老板喝一杯。”     尤先生笑吟吟的,一口将一杯酒喝尽。     李村长一边嚼着生鱼片,一边张着嘴,被“辣根儿”辣得丝丝哈哈的,情况刚好转一些,他就瓮声瓮气地说:“派出所的王所长,想让我把这半年的烧油钱处理了,大哥长大哥短的,说财政上拨的钱不够,每位民警骑的摩托都得自己解决油,想着法儿整钱呗……其实他们不亏,我表弟就在派出所,我都知道……就说上个月,我表弟他们抓了两个小偷,收了九千多块钱,如果把这两个小偷送上去,钱也得交上去。他们想了个损招儿,将两个小偷用手铐子铐在办公桌的腿上,半夜让两个小偷跑了,这样,那九千块不就进了小金库了吗……”     “他们的胆子够大的啦!”曾思铭说。     “这算什么,”李村长一撇嘴,就不再往下说。过了一会儿,李村长又转了话题,“尤先生,投资的事儿你放心,这一带咱说了算……”     曾思铭瞅了李村长一眼,他担心李村长一喝到兴头上儿说话走了板儿,把尤先生吓回去,曾思铭又瞅了瞅尤先生,他似乎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从尤先生的态度上看,尤先生与李村长的关系比他想的还要密切。 ……有人敲门。云香伸进头来:“曾哥,电话,是个女的。” 曾思铭趿着一双鞋(大概是李村长的),跟着云香到了吧台电话前,他拿起电话,是依舒打来的,曾思铭一惊,他担心云香与依舒说什么。     “我正在吃饭,你呐?”曾思铭说。     “别人都吃饭去了,现在就我自己在办公室,思铭,我想你!……” 曾思铭本来就不安的心正遇上云香的目光,云香一直在他对面,隔着吧台的一个台面,她正伸着耳朵听着,曾思铭的火气直涌上双额,他一手捂住电话,对云香怒目圆视:“小姐,我正在打电话!”     “打电话呗,有啥怕俺的!”云香不软不硬地说。     “小姐,有点礼貌好不好?请离我远一点!”曾思铭几乎吼了起来。     云香身子一抖,转身向后厨房走去。     曾思铭这才将手从电话上拿开。     “思铭、思铭!喂,怎么回事?”依舒在电话里急促地问。     曾思铭说:“没事儿。你在哪儿?”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在办公室,思铭,别喝那么多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是。”曾思铭说。     “怎么办?我想见你!”     “明天吧,明天我回市里……”     “就今天。”依舒有点任性地说。     “我今天正与日商谈项目的事,还有一些工作……恐怕回不去。”     “那没关系,我去你那儿,看看你的工作环境,对,就这么办!”依舒兴高采烈地说。     放下电话,曾思铭觉得麻烦大了,他还没想出好办法来处理云香的事,如果依舒这时候来,不出乱子才怪呢! 曾思铭瞅了瞅吧台的一角,云香正站在窗下望着他,两只眼睛发出仇视的目光。曾思铭走了过去,他想安慰一下云香,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云香跳出来闹事。     曾思铭还没说话,云香就拉住他的胳膊,,云香的口型都有些扭曲:“俺说的吗,有骚狐狸迷你啦!俺告诉你,这事没那么容易,俺不会白吃亏的,咱走着瞧!”     曾思铭的火气又上来了,他猛地甩了一下胳膊,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请你自重一点!”说完,转身回到有李村长、尤先生和一位小姐的那个包间。     曾思铭心情沉重地坐在原来坐着的位置上,尤先生仍笑吟吟的,他问曾思铭:“刚才喊你出去的小姐叫什么?”     “云香。”曾思铭有气无力地说。     “对,云香。”尤先生附在曾思铭耳边说:“这丫头有心眼儿,她上次向我要一千,我就给了她二百,妈拉蛋的,镶金边呀,那么贵!”     曾思铭没言语,只觉得头老大,嗡嗡直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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