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解放六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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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序
种谷记(节选)
高玉宝(节选)
眩惑(节选)
曲里拐弯(节选)
枪响刘公岛(节选)
外交官(节选)
黑白人生(节选)
下级军官(节选)
兵谏前夜(节选)
残酷的夏夜(节选)
古国的振荡(节选)
东方风云(节选)
我短暂的贵族生活(节选)
爱个明白(节选)
步云山夜话(节选)
歇马山庄(节选)
镣铐与梦醒(节选)
志愿门(节选)
最后一个战犯(节选)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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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谏前夜(节选)
作者:闻竹
    杨虎城长出一口气问道:“你知道什么叫亡国和无家可归吗?看看跟在东北军身后的那群妇孺就明白了。下边的官兵和眷属是无辜的。”
杨虎城充满同情的语气,使薛金盛的心也有点软化了。他挑出另个话头说:“这些天我总是做噩梦,哪次都跟汉民有关。我怎么也琢磨不透,共产党咋动手杀起自己人了?”
    杨虎城叹息道:“我也不理解是怎么回事儿。南京几次提示,说汉民是共产党,要我果断处置。为此陈立夫还专门找过我。我说没有真凭实据不足以令人俯首服罪,也难以服众,再导致人人自危必动摇军心,就这么应付敷衍下来了。汉民是共产党员,咱老哥儿们都清楚。我顶着南京的压力,担着政治风险保住了汉民,想不到让他们自己人给杀害了。他的勤务兵回来对我讲,汉民双手被反绑着拉出枪毙时还大喊:‘我是共产党员,有人可以给我证明。’可是没人听他的,连开两枪人就完了!”杨虎城难过地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好似不忍目睹。
    “虎毒还不吃子呢!”薛金盛气呼呼地挥拳吼道。
    杨虎城抬起头自言自语:“或许是出于对我的报复?”
    “报复?他红二十五军西征到了引驾回,离西安只差十五里地。难道打到咱们家门口还得挺着挨打不成?说真的,就是咱想保存实力躲着他们,南京能让吗?谁有几个脑袋敢不执行军令?”
    杨虎城在薛金盛面前不掩饰他的忧伤,如实地说:“怎么办都不得好。我根据南京命令派兵阻截了共军。山阳一战,柳彦彪旅让对方打得一败涂地,彦彪躲到战死的士兵身底下保住了一条命。警备三旅继他们之后遭伏击,死伤惨重。我的直属部队几乎被全歼,这是实实在在的致命打击。蒋介石得知马上来电指责:‘国家养兵,失败如此,曷胜好叹。’这讥讽虽然扎我的心,可莫过于汉民生俘后被害。汉民一再声称自己是共产党员,他们还是没手下留情。若不是对我恨得牙痒痒,能这样对待我的旅长!”
    薛金盛气鼓鼓地接口道:“共产党太不够意思!咱们对自己人从没这么心狠,就是对他们的人也没做过一件对不起的事。魏野畴是咱们在榆林驻防时认识的。当时光知道他是榆林中学的教书先生,后来得知他是共产党陕西创始人,不照样是好朋友,你还任命他做政治部主任。南汉宸也是个大共产党,你明明知道还让他当省政府秘书长。后来野畴闹刘集暴动失败,让土匪头逮住杀了,咱哥儿们难过了多少日子!直到现在每年清明我还给他烧纸……”
往事冲出薛金盛记忆的闸门,想堵也堵不住,他滔滔不绝地讲下去:“国民党清党的时候是他们自己人告密供出了汉宸,交出了共产党员名单。这些人没法在十七路军呆下去了,你对我说:‘这些朋友都是我们请来的,纵然一时不能合作也要对得起朋友,要有道义,留下他日见面的余地。’我到军部找孙蔚如参谋长传了你的话,他照办了,把那些人集中起来发了路费送出省界。汉宸是我亲自护送出界的。” “对共产党我问心无愧,可他们对我就不好说了。”杨虎城本来心情就很坏,提起孙蔚如,联想到另一件系人心魂的事,他的心更往下坠,愁闷地说:“蔚如驻汉中,同红四方面军有来往。他们暗定了互不侵犯的口头协定,可是红四方面军不守信义,突然攻击汉中地区。”
    杨虎城嘘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不管怎么说,跟共军能不打就不打,不能损失兵力丧我们的底气。若老蒋逼着非让咱们打,也得真刀真枪应付一阵子。至于东北军,过去没共过事,得慢慢观察。不过不易跟他们作对,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共存共处。”
    “虎城!鲁秘书请你听电话。”谢葆贞隔着门喊,声音不高却很真切。    
    “知道了。”杨虎城答应着看看表,对薛金盛说:“这么晚来电话,该不会是因为强占民房或争席位动了枪,告到我这儿来了吧?”
    杨虎城走出去,没一会儿举步吃力地回来了。接完电话,他的心绪烦乱成团,堵得他有话说不出来,沉沉地坐到椅子上,压得椅子“吱呀呀”地叫唤。
    谢葆贞从杨虎城的举止本能地感到,他的心池被什么风给吹皱了。她不知道该不该问,正不知所措,杨虎城开口了:“绥靖公署出城卖烟土让东北军截住,连车带人全给扣起来了。”
    “天哪!”谢葆贞不胜惊骇冲口而出,脸“刷”地变成纸一样白。薛金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忽地搏跳起来。
    杨虎城的双眉聚成一条线,抑郁地说:“南京克扣军需,自己不想点门路连军饷都开不出去了。我嘱咐货早点出手,不知他们怎么拖拖拉拉迟至今日,到底撞上东北军了。唉,我是自遭其殃啊!”
    谁都知道贩卖烟土犯国法,但做这种买卖的依然大有人在。只要不被按住手腕子,或者抓住后托个人情,照样可以畅行无阻。可如今,时机对杨虎城不利。薛金盛在心里分析:杨虎城打了败仗威信扫地,蒋介石对他翻白眼,张学良瞪着眼睛打他的主意。他的地位已经动摇,现在把柄又落到张学良手里,借此机会吹口气,就能把他从绥靖公署主任的位置上掀下来。
    想到此,薛金盛冷汗涔涔,乞求的目光看着杨虎城说:“大哥,这事儿你得听我的。如果他们找到头上,你装不知道,全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就说是我背着你贩卖烟土敛钱,要罚要杀随他们便。能用我一条命保住大哥,保住咱十七路军,值!”
    “金盛,快别这么讲,就没有一点别的法子可想了吗?”谢葆贞惊心欲碎,凝视着薛金盛急急地说。她求救的目光转向杨虎城,泪光闪闪的眼睛在向他发问:“你怎么不说话?快拿个主意呀!”谢葆贞平时点子不少,可对这犯法的事儿却一无所能。
    杨虎城摇头叹气:“赃证在人家手心攥着,即使装作毫无所知,也是失职,照样可定渎职罪。更何况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挖肉补疮,让金盛替我顶罪。”他面向薛金盛:“他们想吞掉的是我,你没必要再割腕喂鹰。”
    谢葆贞含悲忍泪抢先说道:“金盛对我们有高义厚恩,决不能让他代为抵罪。可虎城你也不能等着以死卸责呀!”
    “大哥!你万万不能承认事先知道卖烟土的事儿。你一承认那就全完了,全完了呀!”薛金盛急得拍手打掌。他提高声音强调:“大哥,只要你否认就得调查,争个缓冲时间可以从长计议。”
    杨虎城苦苦思索不置可否。谢葆贞心碎成瓣。她不能眼看着他们往刀刃上踩,可又不知道怎样才能避祸,急得脚在地上下意识地一个劲儿地磨蹭。见面的余地。“大哥!”薛金盛的胸膛像猛然炸开了似的。随着这声呐喊,“咕咚”一声跪到杨虎城脚下,眼泪涟涟拖着哭腔说:“大哥决定吧。你若不答应说事先不知道这件事,我现在就去自首!”
    薛金盛的举动,杨虎城和谢葆贞都猝不及防。他们同时叫着他的名字,抢上前想把他搀扶起来。可薛金盛执拗地扭动身子挣脱,一定等杨虎城把话说明才肯起来。
    “先照你说的办。”杨虎城不愿拂薛金盛的诚意暂应着,又叮咛道:“不过你自己不能贸然自行其事,咱们都装作不知道,稳住神静观默察,然后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薛金盛站了起来。他见谢葆贞脸上满载深愁,宽慰道:“嫂夫人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有什么消息,我随时来报告。” 
    这一夜,他们都恍惚若梦。杨虎城的心潮像惊马一样奔驰。他为自己在虎威抖擞面前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而暗暗叹息。谢葆贞拥被而坐,望着树冠映在窗帏上被风摇荡着的阴翳,想着杨虎城告诉她的这次卖烟土的大数,心惊肉跳。她觉得他们现在的处境,很像折翅翻落到荒沙绝漠上的孤雁。一想到生命的灵光有可能被扑灭,不禁腾起缕缕恐怖的哀感。她的神思飘然来去,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出一条避难过关的办法。她的心被愁绪塞得满满的,连条缝儿也没有了。
    一连三天,消息沉沉。他们的心情似晨雨夕风的天气,晦暗而飘忽不定。杨虎城觉得像被放到油锅里,实在难忍难熬,但他硬挺着。为了保持一切如常的表面平静,“侍读”和“侍讲”按时来例行公事。杨虎城心猿意马,哪里听得进去,不过他那一副闭目细听的老样子,唬过了所有熟悉他的人,谁也没察觉到他内心的焦灼不安。   
    半个小时的“侍讲”结束,杨虎城本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不知哪股风把省党部秘书长陈康吹来了。“莫非他听到点什么风声来探虚实?”杨虎城的心一动,装出没事儿一般同这个复兴社小头目周旋。  
    按常规,省主席兼省党部书记。杨虎城的省主席职位已由邵力子取代,可省党部书记一职没免也没再任,实际是邵力子管着,杨虎城担个虚名。他从不过问省党部的事,也没人向他报告工作,只是陈康有时为了拉关系或出于某种需要,来跟他唠叨一气。 
陈康衔着烟斗悠闲地东拉西扯,杨虎城一仍旧贯,心里厌恶透顶,但他还是强忍着听他胡言乱语。
    陈康不再抱怨天气反常,把烟灰磕掉感叹道:“常言说,秦川八百里乃兵家必争之地。从古至今有多少人为争它而人头落地!张副司令好福气,不用武争就占领了秦川宝地。我出了一趟公差,看到从潼关到宝鸡这号称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平原,到处都有东北军。他们像蝗虫似的铺天盖地,看来要闹虫灾哦!眼看收成的庄稼快完蛋咧!杨主任,你没这个预感?”
    “我?我一向迟钝。”
    “难怪人家说主任大智若愚!”
    杨虎城既不谦虚地说“过奖”,也不加以否认。
    陈康为了不让自己挑出的话头断了线,眼珠一转转,挺神秘地说:“外边都在议论副司令把东北军连窝儿端到咱们这儿,意在失之东北收之西北。不知道杨主任怎么想,我是百分之百地相信。”陈康偷偷溜了杨虎城一眼,见他专心地听着,津津有味地继续说:“收复东北可不像上嘴唇搭下嘴唇那么容易,等到猴年还是马月谁也算不准。再说副司令的家底早让日本洗劫一空,东北对他还有什么吸引力?”   
    杨虎城抬眼瞧了一下没言声,而陈康却从这极其微细的一动中感到,他讲的这些往杨虎城的心里走了。   
    陈康不失时机,一本正经地说下去:“我看过一份材料,一笔笔地记载着‘九·一八’事变中国在东北的损失。最后一部分列着张学良个人的损失名细。”他故作惊态说:“关东军从张学良的边业银行起走了三千万两黄金、张作霖纪念币三万元,还有一手提金库的金币。这是讲的大数目,至于金镯子、金链子、翡翠、玛瑙和其它细软,还不算在内。他自己的家私丢光了,东北的地皮又不是张家的,他哪来的劲头往东北奔?还不如在西北  等现成的。不说别的,仅八百里秦川有多少人为它眼热流涎水?可他没费吹灰之力就搂到手,自己在那儿偷着乐呢!依我看,就是用铁锹往外撮,他们也不会愿意挪动一步。”
    杨虎城听陈康这么一讲,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符合实际,心里结的疙瘩越扯越紧了。
    利用张、杨及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利害冲突加深矛盾,使其对立并相互牵制,这是南京布置给省党部的重要任务,要求上下齐动。这不,省党部秘书长亲自上阵,他确信自己刚才讲的一套话没有白费口沫。
    陈康没估计错,杨虎城的心让他搅动得一个劲儿地打转儿。他克制着以答代问:“进陕的东北军十几万,吾党党员也少不了。这样一来,党务比过去重多了。”“那可不!任务重,人员自然得增加。省党部编制增加二分之一,县党部、区党部也相应加人。南京调统局答应调些骨干来。剿匪总部设在西安,蒋总裁和南京将领不能少来。为了加强内卫,中央宪兵二团很快就要调来。西安成了中国第二个政治、军事中心,咱们大有干头哦!” 
    杨虎城马上把特务力量增强同自己联系起来。他肯定自己被包括在监视的范围之内,不禁又添了一块心病。他隐而不露还带着笑说:“家里添丁,买卖兴隆,好啊好啊!”
    陈康咀嚼着杨虎城的话,半天没品出是什么滋味儿。他嘻嘻哈哈闲扯一通,直到把要讲的话倒空才告辞。
烟土被截,事过几天没有一点反响。杨虎城和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心里发虚,又得强装振作,真是有苦难言。薛金盛为了探听吉凶,利用职务之便转来转去,始终没转进对方的圈子,对自己这边倒弄清了眉目。他知道得越多越觉得无法抖落干净。他气得向杨虎城偷偷抱怨:“真是一群蠢货!以为烟土藏在绥靖公署的车里就安全可靠了。他们怎么就不想想,现在不是过去我们的一统天下了,结果弄巧成拙,一下子就把绥署给联上了。若不用绥署的车子还好找借口。”杨虎城听罢更是食不下咽。
    杨虎城的人之所以迟迟得不到有关烟土的准信儿,是由于“剿匪总部”军法处对此事处理意见相左。矜才使气的金处长固执己见,老成持重的正处长孙振世,既怕按他的想法结案给张学良和杨虎城的关系投下阴影,又不愿硬性决定影响两个处长之间的关系,或招来更多的麻烦,便调和地主张:上报副司令,请他决定吧。
    “我想听听你对烟土事件打算怎样处理?”孙振世被张学良请到办公室直言问道。   
    孙振世知道负责办此案的金处长刚离开这里,他略开事情经过,谨慎地说:“贩卖烟土违国禁,金处长主张没收,给杨虎城等人应有的处置,然后上报南京。这样做合情合理,走到哪儿都站得住脚。我虑的是东北军刚入陕,陕人对我们这支客军有诸多猜疑和议论,似东北军有反客为主之意。在此情况下虽属秉公处理,但易被人理解为东北军耍下马威,拿杨虎城开刀治本地人。即使我们是大公无私,也难取信于民,反而可能置自己于孤立地位。权衡一下看,不如灵活处置为妥。” 张学良微笑道:“金处长也考虑到了我们新来乍到这个情况。而他认为,我们初入陕才应该先放它三把火。擒贼先擒王,眼前碰到的这事儿,为放第一把火——开公事公办之先河提供了难得的条件。他想利用这个机会,给陕人看看东北军廉洁奉公,遵纪守法,秉公执法,谁敢以身试法,杨虎城就是范例。这样一来,有人想滋事也得把头缩回去。” 
    “他把副司令说服了?”孙振世暗想。他知道金处长是副司令器重的少壮派人物,副司令特别欣赏他的才气。尽管如此,孙振世还是表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金处长讲得有道理。我以为如果事情出在东北军,兴师动众地秉公执法,会收到预想的结果。而现在我们是站在西北的土地上,惩治的是西北的头人……”  
    张学良注视着孙振世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小金毕竟嫩了点,一条道跑到黑。
    孙振世曾任东北大学法律教授,追随张学良多年。他人情练达,见事明,行事正,而且能屈能伸颇有灵活性。他的良心不容许他看着张学良走错步,但把话讲明也就尽了责,绝不会强求。
    张学良熟知孙振世的秉性,见他不出声了,说:“杨虎城不吸毒。估计他也不至于知法犯法,做贩毒的买卖。这可能是绥署下边人干的事儿,他未必知道。即使知道,也许际遇使然,必有不能不为的原因。这批毒品数量太大,如果没收,他们将在经济上蒙受重大损失,在政治上受到的伤害会更严重,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杨虎城。我们刚到西北就给他当头一棒,以后怎么相处?不论怎么解释,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人家也不会听得进去。你说得对,我们不能不虑后果。此事既然出在绥靖公署,就交绥署主任处理吧。你亲自去一趟见杨主任,把我的意思讲清楚。” 张学良略一停顿说:“烟土事件的出现,倒促使我动脑仔细考虑了怎样处理好同西北的关系。”
    “副司令成竹在胸了吧?”
    张学良直截了当地讲:“我想给西北剿匪总司令部明确一条原则,凡是涉及西北地方上的人或事,一律交西北地方自行处理,我们不插手,不过问。你看怎么样?”
    “这是个英明的决策,时间会给予充分的证明。”
    “那就这样决定了。回头我告诉办公厅向下传达。”
    抵到杨虎城胸口的利剑,不但没猛然刺进去,对方反倒把剑柄交到他手里。这太使杨虎城感到意外了,以至把孙振世送走他还半信半疑。
    为了烟土事件,杨虎城一夕数惊。若不是亲耳所闻,一定以为是在梦中说梦。
    “这怎么可能呢?”杨虎城反问自己:张学良是个丧失乡土的流浪将军,拉着他的全部家当进驻西北。难道他能满足于徒有西北霸主的名分,而不想成为西北这块土地的实际主人?若有此念头,他进门就抓住了可以置我于死地的铁证,为什么不借此轻而易举地除异务尽,反而多方袒护?是他诡秘莫测欲擒故纵,还是由于风言风语障目使我对他的看法太偏颇?杨虎城摸不准张学良的思想脉搏,神思不由自主地飘游到了六年前。
    六年前,陕西关中地区大旱。数十天烈日逞凶,飞沙肆虐,把空气中的水分都给裹走烘干。稀疏的禾苗枯黄了,裸露脊背的大地到处饿殍横陈。为了挽救遭天灾的生灵免于死难,西北一些有识之士外出劝募。那时朱子桥将军到了东北。以张学良为首的东北各界人士伸出友谊之手,馈赠银洋五十万元,一列列满载救济粮的火车优先放行开往陕西。杨虎城的部队不再急剧减员,得力于从东北运来的高粱米、大黄豆……
想到这些,杨虎城的心情很复杂。他虽然被感激、同情、疑虑诸多情丝缠绕,却开始耐心地一缕缕地清理。
    薛金盛接到电话来到绥靖公署主任室。当“侍读”给杨虎城读完新闻,屋里只剩下他俩时,杨虎城袒露出清爽的心境对薛金盛说:“那件事了结啦!副司令派他的军法处长来讲,东北军截获的烟土,扣押的车和人全部送回。副司令让交给我处理。”
    “这是真的?”薛金盛甚感意外,眼晴瞪得有铜铃大。他不敢相信张学良有那么大的肚量,轻意地放过了有碍自己争地盘的人,将大事化小、化了。
杨虎城细细地讲了孙振世说的话。这些话深深地刻印在他的心版上。薛金盛听说张学良明确表示西北人的事由西北人自己处理,他和东北军都将信守这一原则,不禁惊呼:“我的老天爷!副司令不是喝醉酒信嘴胡诌吧?!”
    “不像。我再三想过,这可能是真的。”
    薛金盛疑信参半,一时难于驱散连日来浮在心头的浓雾。杨虎城一点点地给他排解,薛金盛挠着头笑眯眯地说:“做梦也没想到,塌天的大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副司令这个人哪……”
    杨虎城笑了笑自我解嘲道:“别说副司令对我落井下石,就是公事公办,让南京顺蔓摸瓜也够我老杨受的!”从这语气,薛金盛感到,杨虎城对张学良理解他所处的窘境和苦衷,而暗助一臂之力极为感激。他们相对无言,陷入了沉思。   
    “大哥!”薛金盛悄声说,“咱们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从来都是感恩戴德。对副司令……”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何况单凭一件事就下定论还嫌为时过早。”

大连出版社199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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