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解放六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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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序
种谷记(节选)
高玉宝(节选)
眩惑(节选)
曲里拐弯(节选)
枪响刘公岛(节选)
外交官(节选)
黑白人生(节选)
下级军官(节选)
兵谏前夜(节选)
残酷的夏夜(节选)
古国的振荡(节选)
东方风云(节选)
我短暂的贵族生活(节选)
爱个明白(节选)
步云山夜话(节选)
歇马山庄(节选)
镣铐与梦醒(节选)
志愿门(节选)
最后一个战犯(节选)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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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级军官(节选)
作者:林丹
    内容简介  故事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一群以曹子章为代表的知识青年,因遭遇“文革”而求读无门了,便于彷徨中毅然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跳上接兵船直奔大上海,满怀激情地走进了军营。于是,从军者受到历史更大更丰厚的馈赠——完完整整亲历了一场扑朔迷离、惊天动地的政治灾难。他们看见了一道道本不想看见的怪诞风景,听到了一曲曲本不想听到的诡秘小调。同众多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大兵一样,大家久久被压抑在灾难的天空下,忍受了太多太多的尴尬、无奈与困惑。几经心志磨砺,几经灵魂熔炼,曹子章们渐渐成熟了,渐渐弄懂了军人的内涵,终于成长为优秀的革命战士。
此为该书的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三人世界

    婚后的第一个早晨,显然来得太匆忙了。两人做了一夜的夫妻,短不了一场红醉。曹子章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二竿。
    他懒懒地侧过身子,拐起胳膊肘架住脑袋,甜甜地瞅着仰躺在他身边的这个散发着温热、艳香的女人,心里满是一番好景象。回顾回顾昨夜,似乎一个男人应该经历的,他都经历过了。与其说他是忸怩的,不如说他是被迫的,是一种勃发于骨髓的降服。当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黄亚妹是他俩儿这个小天体的日心。她那蓬松流畅的乌发,那被长长的黑睫毛簇托着的大眼睛,那微笑时像白玉兰一样绽在腮上的酒窝,那端直秀丽的鼻子,那由凸曲线和凹曲线构成的红润光朗的嘴唇,那春水也似的细腻的肌肤,那陡峭而富有弹性的乳峰,都是一隅强烈的诱惑。这诱惑是无法抵御的。她身上那种骚动着芳膻的女性分泌物,无疑也是滚烫的溶剂,将他赤裸裸地溶化了。而且她那从从容容表现出来的主动抚弄、拥纳男人的动作,又是那样的轻巧、温雅,叫他大尝了原始的、天赋的快慰。
    但,曹子章却一刻也没有忘记乔雁雁。当他被吸附在黄亚妹身上,接受一种全新的灵觉时,他始终没有忘记乔雁雁。这两个女人,一个文秀,一个泼野,太不一样了。不过确凿一点说,就在这种下意识的比较中,他也感受到了一种共通的东西,那便是:两个女人对他的爱都是纯热的、主动的。一般地论,男女间的核心情节,大都落于男人主动,女人从情。而这两个小女子却双双例外地占了主动,也算巧了。女人主动了,那种情节倒也别具几度滋味。    
    曹子章轻轻拉了下被角,为黄亚妹盖住了裸露的肩头,两眼越发瞅得痴了。黄亚妹睡意正酣,她那粉润里透出一点驼红的脸,蕴含着惊悸、愉悦和疲惫。这副脸蛋确是太真诚、太生动了。假如自己没有与乔雁雁罗织下的那段历史,他笃定会贪婪地捧起眼前这生动的脸蛋,去永远感谢上苍的恩赐。
    又不知盯住黄亚妹的睡相看了多久,曹子章才慰惬地搓了把脸,揉了揉眼睛,偏过身子扬出一条腿,要下床了。不想,竟有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软软地拽住了他:“再困一会儿吧,不忙的。”
    嗲语如莺啼,是新婚妻子在叫。
    他心下一动,又收回腿来,乖乖地上了床。他重新瞅着黄亚妹,只见这女人依旧静静地睡着,仿佛她方才什么话也没喊过似的。她的眼睛看不出睁开的意思,或许那眼已经睁开了,只是他没看出来罢了。是的,新婚后的第一个早上,肌体里的一切快乐都在继续,又何必匆忙起床呢?他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轰热,又顺从地钻进了被窝。她也就默默地伸出两臂,牢牢将他揽进了怀里。看得出这是一个多情的女人。于是,他们又在太阳的光泽里,做了他们那永世也做不完、永世也不想做完的事。
    一场美丽的生命会晤结束了,曹子章也累了,又沉悠悠地沦入了梦乡。而这时,她——新娘子黄亚妹,饱尝了爱的浇灌,却像晨花晨草一样抖了抖身上的露珠,霍然变得精神了。她的眸子,也亮汪汪的润成了带露的水葡萄。她蹑手乖脑地爬起来,用两条玉棒也似的胳膊撑着床,朝仰睡的曹子章低低地俯下了凸隆的酥胸。橘红色乳罩早被解掉,她的两个膨胀度极好的奶子,一如上足了浆汁的大白梨,几乎垂到了曹子章嘴上。她绝对认真地赏视着曹子章的脸,抿开两唇轻轻啄着他的额腮,印下了一个个香吻。吻迹扁圆,留有她清冽的口液。天无绝人之路,这一说也似乎应在她名下了。她暗暗庆幸自己的运道,她十分满意身边的男人。这是位既具有军人气质,又具有文人风度的男人,是个地道的男子汉。从他那匀称的鼾声里,她听出了坦荡与忠厚。女人需要的正是这个。女人在满意的男人怀里决不该忸怩,决不该卖弄伪态,所以她大胆地向他献出了主动,献出了少女的灿烂与力度。有这么个男人,此生足矣!“砰啪扑通”的一阵杂响,由天花板上直贯下来。可能是楼上邻居家贪睡的孩子也睡醒了,正在屋子里胡乱地跑动。黄亚妹仿佛冷不丁意识到了什么,两眼一闪,便不动声息地下了床。穿好内衣,略略地漱了漱,洗了洗,她就一头钻进灶房,将煤饼炉生着了。等火苗蹿上来,再支好铝锅,又适量往锅里注进一汪水,她便挎上竹篮,抖荡着宽松的内衣内裤匆匆下了楼,去了不远处的菜市。
    只一会儿工夫,她就拎回了一包汤圆,一撮麻辣萝卜条,一束翠灵灵的青菜。汤圆沸沸地煮了,红萝卜条掺进味素匀匀地拌了,青菜脆脆地炒了。汤圆象征着夫妻团圆,红萝卜象征着小日子红火,翠灵灵的青菜象征着爱心常绿。这江南秀女的伶俐,可见一斑了。
当曹子章又一觉醒来的时候,黄亚妹已经为他放好了洗脸水。一俟曹子章洗完,黄亚妹即款款将他拉近了餐桌。曹子章着意地朝桌面上看了看,霎时觉得这结构合理、色调鲜朗的早餐就是一篇宣言:黄亚妹不失为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
两人潜笑着坐下来,脸对脸地吃着,吃得很慢。这是他们夫妇俩共进的第一顿早餐,自然要细细地咀嚼一下滋味。他们的日月,便从此开始了。
    婚假三天,无疑是金子光阴。蜜月的核心,大概也是这么三天。按规律,似乎也按习俗,在这三天里,小两口除了吃、睡,便要醉心于温柔乡里的诉说。
    互相之间成了自己人,也就放松了。两个人迷迷恍恍的,时不时只那么钟情地对着看。看出了性子,便自然而然地抱成了一团,彼此浑身上下地啃一回,嗅一遍。人的本色,在这个小天地里得到了充分展现。
    燕尔新婚,甜甜蜜蜜,一件丁点小事竟也演成了喜剧。昨天曹子章心不在焉,竟连胡子也没刮就赴了婚礼。这时,曹子章忽然想起了要刮胡子,便搓着黑茬茬的下巴,嘿嘿讪笑着走进了卫生间。不想,黄亚妹也悄悄地跟了进来,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剃刀,笑道:“别刮,留着。女人喜欢的,就是男人的胡子。”
    “是这样吗?”
    “是的。”
    “女人都有这个心理?”
    “怕也差不多。”
    曹子章心里一亮,蓦地领悟到:为什么在莫干山区那片神秘的大森林里,乔雁雁曾一遍又一遍捋过他的胡茬子。于是他乖巧地瞟了黄亚妹一眼,说:“咱是当兵的,你知道,当兵的是不许留小胡子的。”
    “至少在这三天里,你不许刮!”黄亚妹娇嗔地翘起了小嘴。
    傍近中午,黄亚妹自然又惦上了厨道。她眼睁睁地盯着曹子章,不无郑重地问:“你在我面前说真话,喜欢吃什么。” 
    “你喜欢做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曹子章也学得嗲了。
    “那……你……最喜欢我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做点浇卤面吧。”
    “那好,穿衣服,随我一块儿买面去!”
    “哦。”曹子章应着,顺手从衣架上摘下了军装。
    岂料,黄亚妹竟一把将他的军装拨开了,匆匆找出婚前悄悄为他买下的中山服,“啪啪”抖了两下说:“眼下咱们闲着,我看你还是穿便衣好些,不要每时每刻都把自己打扮得雄赳赳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曹子章穿好了蓝生生的中山服。围着男人身前身后地看了看,觉得满意了,她才套上那条石榴红连衣裙,挎住他的胳膊,“噔噔”下了楼。
    曹子章心里好生滋润。过去,他曾为马路上那一对对挎着胳膊的情侣所迷醉。而今天,自己竟也挎上了,嘻!涉足了一个新奇的人生。或许,这就叫蜜月。
    又象征性地吃了一点饭,要睡午觉了。这新婚夫妇天经地义的生活内容,断然亏不得的。黄亚妹倦怠地抻了一下腰,撅起高高的胸峰,放射出火焰也似的热烈。曹子章不禁生出一阵悸动来,便下意识地揽了揽黄亚妹,就要上床。黄亚妹嗔笑着朝曹子章怀里拱了一头,又转身扑进卫生问,捧来化妆盒往床头上一放,嬉着他道:“给我梳头咦!”
    曹子章就给她梳头。细细地梳,腻腻地梳,将那油润的青丝梳成了一条静静的河。
    “给我涂霜咦!”
    曹子章就给她涂霜。细细地涂,腻腻地涂,涂了颊,又涂了额。涂着涂着,竟羞得她呼啦一下红了脸,红成一片媚人的霞。   
    文静的黄亚妹,则也有这么多故事。
    曹子章沉迷地将嘴抵到了她的唇上、腮上、鼻上、额上,舔下一层厚厚的香脂,吞了。
    品味了一个新奇的人生。或许,这就叫蜜月。
    在连队,哪个干部战士的未婚妻或是老婆来了,当兵的总要围上去逗一通,以消遣他们心中独有的郁闷。假如哪个小排长小连长敢在营房里办喜事,当兵的自然更不会客气,必得像蚊子一样涌进新房去闹夜,笑新娘的脸蛋或屁股。可机关毕竟是机关,赵钱孙李诸子百家都是见了身份的人,不再喜欢过分地嬉戏了。自打婚礼散了,便没有谁来打扰过曹子章和黄亚妹。这中间只有周科长义务似的来了一趟。他足足敲了三分钟的门,敲得极有礼貌。本来那门明显地半掩着,说明此刻屋子里没有秘密;本来屋里已经喊了“请进”,喊得诚恳而嘹亮;但他为了保险起见,还在敲。直到黄亚妹将那半掩的门彻底拉开了,他才红着脸像小姑娘似的进了屋。曹子章请他坐,他说什么也不坐,只规规矩矩地朝窗外顺了一眼,规规矩矩地在地心里兜了两步,便匆匆丢下了一句官嗑:“你们夫妻二人,哎,呸呸,要互相团结,互相帮助,共同做林副部长的好战士。呸呸。”说完,就蹀蹀地走了。
    黄亚妹将他送出门,朝他那弓曲的背影重重地  了一眼,便忍不住嘁嘁一声笑了。这老头子诚惶诚恐的乖模样,真叫人开心。
    第三天下午,乔雁雁和王霞来了。
    曹子章一见到乔雁雁,脸上便腾地泛了热,只好尴尬地躲进卫生间假装洗漱去了。王霞瞥到了这情景,自以为曹子章不久前才在她们的打门声中睁开了睡眼,自以为曹子章见到女客害了羞,就大叫着起哄:“  !刚洗脸哪?刚起来吧?是不是叫我们俩冲了你们小夫妻的鸳鸯梦啦?哈哈哈哈!”
    王霞一边笑,一边狡黠地  着乔雁雁。她想象乔雁雁会跟她一起笑,可乔雁雁不仅没笑,竟还红着脸朝一旁溜了。倒是黄亚妹联想到那天晚上打碎了茶杯的事,以为这个表妹还在自疚,便亲昵地走过去托住了乔雁雁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即朝卫生间里喊:“阿章!马马虎虎洗了就算了,快出来陪陪客人吧!” 黄亚妹自觉不自觉地用江南爱称呼上了自己的丈夫,呼得悦声悦色。一个“阿”字加在名头上,道出了妻子的全部心境。乔雁雁从旁听了,那脸愈发红成了火炭炭。
    有顷,曹子章才迟迟疑疑地出来了。王霞不待他走近,便又嘻嘻哈哈地叫:“曹干事,你知道我们两个为什么又来了吗?我们是来转达程少雨对你们夫妇的祝贺的!那鬼不知从哪儿听到了你结婚的消息,就打来了电话,找不到你呢,就找到了我们,唠得好动情  !他还说——”她乜着眼朝黄亚妹瞟了瞟,调皮地压低了声音,“他还说,他真想和新娘子亲个嘴哪!”
    说得黄亚妹难为情地笑了。
    大家拉拉杂杂扯了一阵,日影渐渐斜了。黄亚妹觉得该做点人情了,便说:“你们两个就留下来吧,在我这里好歹吃顿饭吧!”
    “那好哇!就让我们来尝尝这新娘子的手艺吧!”王霞咂着舌头响应了。   
    乔雁雁却使劲拽了王霞一把,说:“别啦。这有多麻烦呢?我们还是回去吃吧。”说着,她惶惶地站起来,就要走。    
    黄亚妹赶忙扑过来,一把将乔雁雁按住了:“噢呀,瞧人家小王还蛮实在的,你这表妹反倒客气开了,勿来事唷!”她一急,竟在语尾上甩出了一句上海话。
    曹子章也说:“就留下来随便吃点吧,不会麻烦的。”
    这样子,乔雁雁才又讪讪地坐了下来。
    晚饭料理得很简单,也很讲究。米粥熬得白白的,又黏又嫩。几个新买来的咸蛋用刀子切了,切成红白分明的半球,摆在盘子里像一轮轮挂了云圈的小太阳。十多条酱鸡爪也很美丽,胖胖的勾勾挠挠的挤成一碟,抓着大家的食欲。
    然而,乔雁雁却无法为这讲究的晚餐所蒙迷。她苦笑着端了碗,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两眼又不听使唤地、采取不易被人察觉的神态满屋瞄了起来。她瞄着屋角里那瓶素雅的插花,瞄着半透明的藕荷色窗帘,瞄着平阔的印有鸳鸯戏水图案的粉桃面子床单,眼角挤出了沉重的纹。慢慢地,她壮了下胆子,终于忍不住瞄上了曹子章,心里幡然生出了一阵失落。一切都过去了,越来越遥远了。这是命运的断裂。她自然有点后悔,认定自己不该来当兵。假如不当兵,她就不会第二次在命运的荒径上与曹子章相遇,就不会有今天的失落。当兵,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次契机,一程幸运吗?这里或许包蕴着一种误会。
    乔雁雁又把目光转向了黄亚妹,忽而闪烁,忽而凝视。黄亚妹天生丽质,叫她羡慕透了。在这一点上,她真应当向曹子章恭贺。她乔雁雁尽管好裹了一身北方女色,也决不敢同黄亚妹相媲美。她从黄亚妹的体态上,看出了灵秀;从黄亚妹的嘴角上、腮窝里,看出了温情;从黄亚妹明潭般的眸子里,看出了贤良与仁惠。黄亚妹无疑是个好妻子。然而她却切齿地憎恨这个姣好的同类,因为正是这个姣好的同类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出于一种自我的胆怯,她见黄亚妹含着笑瞥了她一眼,心里便突地生出了一阵慌乱。于是她又带着做贼也似的愧色将眼神移开了,重新眯住了那幅粉桃花双人床单。不知是怎么回事,她依稀感觉到那对鸳鸯已经在水里游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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