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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海海战“松岛”舰被击真相 |
| 作者：冷绣锦 |
中日海军主力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七日在大鹿岛海域进行的黄海海战规模之大，时间之久，战斗之激烈，是世界海战史上罕见的。中外学者对此次海战研究成果也很显著，惟有些问题的结论值得商榷。日本联合舰队旗舰“松岛”舰究竟被北洋舰队哪几艘舰击伤，就是其中之一。
一、中外资料对“松岛”舰中炮的不同记载
在中国史料中的记述。姚锡光《东方兵事纪略》卷四海军篇第七开始说“平远、广丙亦来会，而船弱不任战”，后又说“我‘定远’击其‘松岛’舰几沉之”。 北洋大臣李鸿章在一八九四年十月六日致总理衙门电报中，主要陈述“定远猛发右炮击倭大队，各船已发左炮攻倭尾队三船”。“定远”起火后由刘步蟾边指挥灭火，边炮击日舰，终于“发炮伤其‘松岛’督船，并合击伤其右侧一船，白烟冒起数丈。”提到“平远”、“广丙”二船“续至”并“尾追装兵倭船，为敌所断，未及归队”，后来“亦俱折回”，表明“平远”等弱舰一直在战场上周旋。
在外国资料中也有记述。美国传教士林乐知在其编译的《中东战纪本末朝警记四》的《大东沟海战》中，只称“群炮萃于松岛，亦击断其号旗之杆”，并“受伤尤剧” 。英国海军后备役中尉戴乐尔，时任中国海关巡船船长，在其一九二九年出版的《中国事记》中写到：“我方十炮之三巨弹，其一射入日舰‘松岛’之腹内，轰之，惟未沉之，称此弹之功者，‘镇远’舰之赫克曼氏也。” 这里只提到“镇远”舰击中“松岛”舰。帮办“镇远”舰管带美国人麦吉芬的《鸭绿江之战》，以《中国铁甲舰镇远号舰长（帮带）回忆录》为副标题，刊载于美国《世纪杂志》一八九五年八月号中，记道：“当日本主队环攻我们之时，距离约为两千八百公尺至一千公尺间，有时甚至更近。约三时左右，‘松岛’与‘镇远’相距约一千七百公尺，我们对它攻击，我们十二、三吋的一颗钢弹，长约五倍口径，含有约九十磅的炸药。日旗舰被击中。” 这里也只提到“镇远”舰击中“松岛”舰。
在日本史料中的记述。《日清战争实记》所载《松岛舰之勇战》中记录：“二时三十分距离一千二百米，‘平远’舰以二十六厘米炮频繁地向我发炮，炮弹击中我二十二厘米炮座，使左舷发射管员四人死亡。……我追击队发射的炮弹命中敌舰前炮台，使其二十六厘米炮不能再使用了。‘平远’舰终于不支而逃去。三时三十分‘镇远’舰发出一发三十厘米半的炮弹，命中我‘松岛’舰左舷下甲板， 击中第四号炮，‘松岛’舰船体倾斜， 白烟腾起，周围黯淡。” 在和田笃太郎编辑的《日清交战录》第十一号《黄海之海战》一文中，提到“平远”舰与“广丙”舰进入黄海大战战区，“平远”舰被日舰“扶桑”舰后炮击中起火，后来就离开了战场，也提到“定远”舰与“松岛”舰互被击中情形。 以上日本的两则资料是战时记录，可信度较高。
二、中外论著对“松岛”舰中炮的记载
甲午战争结束后，日本论著对其有不同记述。一九〇六年日本海军军令部编纂的《明治二七八年海战史》记载了“平远”舰在海战中的表现有三：一是十七日下午二时三十四分“平远”发射二十六厘米炮弹一发，命中“松岛”左舷军官室，贯穿鱼雷用具室，打死左舷鱼雷发射员四名；二是下午三时十分“松岛”又中一炮，炮弹“打穿左舷中央鱼雷室上部，在大樯下部爆炸，打死左舷鱼雷发射员二名；三是下午三时十五分，“平远”舰再击中日舰本队“岩岛”舰。 日本参谋本部编纂的《日清战史》记载：
三时，“济远”舰离开战场，清军溃败，惟有“定远”、“镇远”二舰还在坚持战斗。
这时第一游击队追赶逃走的清军舰队，而旗舰“松岛”舰也被“定远”舰炮击，舰前部被炮击碎。
川崎三郎著《日清战史》记载“定远”舰击中“松岛”舰比较详尽：
三时半（“定远”舰）发出之三十公分半巨炮炮弹，击中“松岛”舰右舷下甲板，轰然爆炸，击毁第四号速射炮，其左舷炮架全部破坏，并引起堆积在甲板上的弹药爆炸。刹那间，如百电千雷崩裂，发出凄惨绝寰之巨响。俄而，剧烈震荡，舰体倾斜，浓烟蔽空，状至至危。
中国论著对其记述时，往往只提到“定远”和“镇远”二舰。包遵彭著《中国海军史》所载“松岛”舰被击中的内容如下：
丁汝昌既受伤，管驾刘步蟾、副管驾李鼎新代司督战，指挥进退，变换旋转，使敌炮不能射准，枪炮官沈寿堃、徐振鹏督战甚勇敢，发炮击伤“松岛”督船及“松岛”左侧一船。……日旗舰“松岛”被“镇远”十二吋炮击中其全部炮塔。其惟一炮亦被击毁。
吴杰章等著《中国近代海军史》记载：
三时三十分，当“定远”与日本旗舰“松岛”相距约二千公尺时，“定远”舰发出之三十公分半大炮命中“松岛”右舷下甲板，轰然爆炸，击毁第四号速射炮，且左舷炮架全部破坏；并引起堆积甲板上的药包爆炸。
胡立人等主编《中国近代海军史》记明：
当“定远”与日旗舰“松岛”相距二千米时，“定远”发炮命中“松岛”右舷下甲板，轰然爆炸，击毁第四号速射炮，左舷炮架全部破坏，并引起堆积在甲板上的药包爆炸，发出巨响。
戚其章著《晚清海军兴衰史》写道：
战至下午三时半，当“定远”与“松岛”相距大约二千米时，由枪炮大副沈寿堃指挥发出了三十公分半巨炮炮弹，命中“松岛”右舷下甲板，轰然爆炸，击毁第四号速射炮，其左舷炮架全部破坏，并引起堆积在甲板上的炸药爆炸。死伤达八十四人，队长志摩（清直）大尉，分队长伊东（满嘉记）少尉死之。到下午四时十分，已经丧失了指挥和战斗能力。于是，“松岛”发出了“各舰随意运动”的信号。
二〇〇〇年九月由“几位多年从事海军工作并致力于世界海军历史研究的专家学者，历时数载”完成的《世界海军史》，在记述黄海海战时也只是说：“‘定远’等右翼舰（指“经远”、“来远”、“扬威”、“超勇”，实际上“定远”列于犄角雁行阵之左翼——引者）发右舷火炮猛攻日舰‘松岛’‘千代田’…… ”。下午十六时之后，“北洋舰队战斗力大减，处境不利，但‘定远’、‘镇远’等四舰仍奋力坚持战斗。‘定远’、‘镇远’遭日联合舰队本队五艘军舰围攻，但毫无惧色，在战斗中重炮击中日旗舰‘松岛’号，使之死伤一百多人，失去指挥能力。日不得不将‘桥立’ 号改作旗舰，其本队只得后撤”。
三、“松岛”舰木村浩吉回忆“松岛”舰被击之详况
日本联合舰队本队旗舰“松岛”舰为海防舰，排水量四千二百七十八吨，马力为五千四百匹，配炮三十一门，速力十七点五海里，乘员三百五十五人，于一八九〇年下水。“平远”舰为巡洋舰，排水量仅两千一百吨，马力为两千四百匹，配炮八门，速力十四海里，乘员一百四十五人，于一八八八年下水。单从两舰的基本状况看，“平远”舰远远不如“松岛”舰，但是据“松岛”舰水雷长木村浩吉大尉回忆，在黄海海战中“平远”舰与“镇远”舰等舰一同击中“松岛”舰，迫其退出战场。以下为木村浩吉新记“松岛”舰三次被击实况：
（一）（九月十七日下午）“平远”舰第一次击中日舰“松岛”舰——
二时三十分，清舰“平远”舰及其同僚，试图想在我本队前横截，再急转方向突击“松岛”舰，有的舰将鱼形水雷一字行置于我舰首，准备向我两舷发射水雷，在“松岛”舰的猛烈炮击下，他们立即改变方向，右转进击本队，之后以直角方向逃走。此时我们的本队出现在“平远”舰的左舷，其距离有一千五百米，用速射炮炮击其侧面，在无数发炮弹的轰击下，已使其舷侧出现洞穴，从舰内冒出浓烟，舰内也出现火焰。同时“平远”舰在用二点六厘米巨炮向我舰射击，击中“松岛”舰，并从左舷中部下甲板的医疗室斜穿，并击穿隔壁的一寸钢铁，再从水雷发射管下通过，撞击到机关用的油罐，顿时使三点二厘米的炮塔已变成无数的碎片。该敌弹在穿过中央水雷室时，使舰内各室发生猛烈震动，硝烟弥漫，人近咫尺难以辨认，令人窒息。发射管员四名因窒息而死，血肉喷溅在衣服上，凄惨可见。
（二）“平远”舰第二次击中日舰“松岛”舰——
随后，“平远”舰又以四七密弹命中“松岛”舰中央水雷室（偏右两度的位置）和大樯，二名发射官员倒下。弹片四起，室内周围壁上喷溅着骨肉碎末，甲板上流淌着血肉相混之水难以步行，散布遍地皆是，在上面行走犹如洗刷地板一样。当时，在中央发射指挥官井手少尉的侧面被敌弹炮击，使“松岛”舰发射电路断绝，同时，又有二三名官员战死。只见少尉胸部以下一片血迹模糊，背面粘着厚厚的肉浆，少尉抖落下落在身上一斤多的人肉，正当少尉传出发射令时，又一敌弹炸死二名发射官员。
（三）“镇远”舰炮击中日舰“松岛”舰——
三时三十分，“镇远”舰三十厘米半口径的大炮发射二颗炮弹，命中“松岛”舰。一颗击中“松岛”舰左舷甲板第四号炮身上方，又转向击破右舷侧上甲板。另一颗击中四号炮钢盾破裂，盾及车台碎片飞舞，炮身弯曲下落，借势将附近的药壳儿引破爆炸，猛势把一层的舷侧板爆破，有三分之一长，从甲板的巨孔穿出有二尺至三尺有余，并击断上甲板之铁桩、铁梁，厂甲板左右舷顺势出现三四坪 洞，使舰体失去平衡，舰体倾斜，海水灌入，很快使舰内数处破损。“松岛”舰这时整个处于瘫痪之中，上甲板里面的电灯、电路、传话管、水管、蒸汽管、升降口全部断裂变形，两个梯子也已粉碎，一切犹如草蔓一样垂下。指挥官志摩（清直）大尉、士官、下士士卒二十八名，有的四肢分裂，有的有上体无下部，残缺不全，其他重伤之后而死的有二十二名，幸勉一死的仅三十馀名，惨状严重。随之又出现了火灾，火药、瓦斯弥漫整个“松岛”舰，烟雾腾起，四面暗淡，令人窒息，防火队亦难以接近。幸而风从破损的舷侧，吹进一些新鲜空气，才使毒气稀薄。防火队得以竭力灭火，只用三十分左右扑灭火灾。下甲板的炮员、弹库员非死即伤。幸存的人收起四散的炮具，重新转交给新的人员，尽力有效地修复许多已被击毁而不能发射的炮台。为减轻重伤者的痛苦，脱掉因火药、瓦斯而燃烧的毛织军服，让伤员裸体。有的头发已烧成灰烬，身体烧得如墨一样黑；有的被烧黑的铁片烫伤；有的腹部破裂；有的手足丢失，被有毒的瓦斯熏的痛苦难忍，悲鸣连天。突然，司令塔外的爆破点，直径达四五间隔大小，发生急剧震荡，造成舰体倾斜。不成想钓床箱及铁栏的金具向左右分离，同时看见它的下方火焰腾起，白烟飞腾，一时间朦朦胧胧咫尺难辨，本舰前部向海底沉下。巡查前部水雷室，下甲板下降，发出异臭烟气，使人窒息，四周狼藉，到处是火。有人大声呼喊防火队,帮助救火，士官以下力夫开始忙于救火。请人到前部水雷室救助重伤患者，升梯到上甲板，然而上甲板及艇端里面也在燃烧着，又忙于帮助救火。士官办公室虽已被火烧黑，仍作为安置重伤患者，桌子上、地板上、椅子上横七竖八躺着重伤患者，治疗人员没有立足之地。伤病员时而叫喊口渴，时而呻吟着。有二三个重伤者看见我进来不断地向水雷长叫喊着要水，我就用陶制茶壶装着水，给重伤患者喂水。已失去战斗能力的士兵还询问着“定远”、“镇远”舰的情况。一个看不清容貌者叫我，辨别不出是何人坐在长椅上，喊着自己的职务和名字——“我是大石候补生”。我听到呼叫，抬腿通过重伤员，急促地到了下甲板炮台，让他脱掉衣服，全身已烧黑，胸部以下二寸处受伤了，出血很多。他要着水，在此时难以讲究礼数，用平生不同的语调说“我遗憾”，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然而舰内各处，有索水声或痛苦声。有二人因原来的水兵服肥大，火烧的面积也大，破裂肥大的衣服，他们觉得痛苦万分。水兵们忍着痛苦用小刀割下粘在身上的衣裤， 有时粘在衣服上的肉皮也同时被拽下……。重伤者六、七人很快死去，室内稍微安静了一会。这时在桌子上的一个人，因热心于佛教的人，他端坐在桌子上，双手合掌，唱起南无阿弥陀佛。
四时十七分，“松岛”舰从樯头降下旗帜，告诉各舰独立行动，改为“桥立”舰为旗舰。“松岛”舰死者五十七名，伤者五十六名，在这次战役中“松岛”舰战死的官兵占总数的一半，伤者占三分之一。
木村浩吉大尉的回忆，记录详细，图文兼有，颇具权威性。“松岛”舰重伤并非仅“定远”舰、“镇远”舰之功，它是在被“平远”舰大炮两次击中的情况下，“定远”舰、“镇远”舰又趁势击中“松岛”舰关键的一炮，使其失去战斗力。遗憾的是，过去一些史料和论著没有提及“平远”舰的功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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