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物内容
简体中文 繁體中文 English
书院和“学为己”的书院精神
中国文明的起源
汉画像石与汉代社会
谈清史和清史研究
话说张学良
《红楼梦》探佚
中国小说与史传的不解之缘
名作的感染力
中国民俗文化的根基与影响
谈谈中国戏曲
书法创作及其特点
漫谈今日书画市场与收藏
日本的中国学漫谈:以京都为主
中国文化对日本的影响:以桃太郎故事为例
书法危机与书法家的责任
农事与艺文:秋胡戏妻作品中的桑树
《从朔编》考朔
罗振玉、罗继祖点评《桐阴论画》
青泥诗文补
石涛新论
罗雪堂兴农思想句玄
顾颉刚与图书馆
唐与渤海关系的珍贵文献
甲午战争前中日留学教育比较
黄海海战“松岛”舰被击真相
《罗雪堂合集》出版
评《辽宁省博物馆藏书画著录》
您的位置:首页大图出版物
石涛新论
作者:孙绍华
    三百年前,桂林出现了一位奇男子石涛。一提起石涛,人们都会想到这是我国历史上的画圣,即此一点,称之为奇人也固无不可;但我这里恰恰不去论述他的绘画成就,而是从历史文献的角度,对石涛留下的三百年来未被重视的诗文予以开掘,便不难发现,这位具有博大胸襟与进步思想的杰出人物,并不为世人所理解,他的许多行事,不幸被他过于突出的画名所掩。今天我们对这些可贵的文献进行新的探讨,便会明确地感到这是一位不可多得    的奇男子,更是桂林人的骄傲。          
    石涛是一位被当时社会扭曲了整个人生的不幸者,他是在矛盾的漩涡里扑朔迷离地度过他抑郁的一生。比如说,他原是锦衣玉食的王子朱若极,但却遁入空门,成为石涛上人;他是一位有胆识的干炼人物,却不得不把这一切都压抑和紧缩在绘画艺术上。又比方说,他既已皈依佛门,又是画坛巨匠,可谓地道的世外高人,但这位血性男儿却深切地关注着当时社会的水旱灾疫与民间疾苦。就这样,他把自己的感受寓之于画,而更多地是通过题画的    诗歌以倾泄胸中的郁闷与不平。这便为后世留下了一份可贵的文献,而且全是手书墨迹,真实可靠,这应是深入研究石涛的最有价值的依据。                                      
然而,要深入地研究石涛的生平,历来都感到十分困难。三百年来,多少大家都想为他写一部翔实的传记或编一本确切的年谱,这类著作迄今已有许多。但谁也无法准确地把握他的一生经历,包括他的生卒年月。看来他是有意地用些恍忽迷离的手法使人难辨行藏,从而在复杂的矛盾中得到保全。正如清人方鼎锐所说:“独其生平,惝恍支离,莫能窥测。故一涉笔,往往多不解。”(《清湘老人题记》)而我们现在不必仍去重蹈前人覆辙,只要从新的角度对他的诗文手迹直接进行探讨,便可以取得许多新的发现。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国亡家破遁空门。      
    石涛原名朱若极,是明朝的宗室,第十三代靖江王朱亨嘉的长子,是地道的公子王孙。
首代靖江王朱守谦,是朱元璋兄长之孙,藩治在桂林,自此,石涛一支便为桂林人。崇祯十七年(公元一六四四年)李自成攻下北京,崇祯帝缢死于煤山,明王朝实质上已正式灭亡。此后,先后出现了几个短命的南明小朝廷:即在南京即位的福王朱由崧的弘光朝、在福州即位的唐王朱聿键的隆武朝以及在桂林即位的桂王朱由榔的永历朝。这里和石涛一家有关的则是唐王宋聿键的隆武小朝廷。由于石涛的父亲靖江王朱亨嘉不肯臣服隆武帝,自立为监国,表明有即位的可能,当即受到两广总督丁魁楚和广西巡抚瞿式耜的反对,不久即将朱亨嘉逮捕入狱,幽禁而死。接着便是搜捕朱亨嘉的家属,年少的石涛在仆人的保护下逃至桂林附近的兴安暂避,兴安距桂林太近,又逃至湖南的全州。为保全性命,无奈在全州湘山寺剃度为僧,法名石涛,字原济。湘山寺又名清湘寺,寺边有丘曰济山,故石涛常用清湘、济山僧等名。此后,云游及挂锡之地颇多,比如庐山、南昌、黄山、宣州、扬州、南京和北京等。由此可见,石涛是国亡家破双重灾难集于一身的不幸者,和另一位王子画家八大山人相比,八大比石涛要幸运一些。      
二、矛盾丛中度此生。    
    佛门高僧与画坛巨匠,这在石涛生活的当时和三百年后的今天,人们对此皆无异议。但当你仔细品味他偶而在画或诗中流露出真正的内心思绪,便可发现他的为僧为画可谓皆非本志和自愿,甚至有着所为与所思二者大相径庭的情景。
被迫遁入空门,这使他极不甘心。按他的家世和才干,如果给以适当的机遇,他也许会成就一番事业,但现实又迫使他有志难申。这在他的画中、诗中,尤其在行事中都表现出他对自己遭遇的愤激与不平。比如,他在《山水画册》中有一幅醒目的作品:两株茁壮的双笋和一支劲细的新竹,右侧用了几乎二分之一的空间大字题诗道:“出头原可上青天,奇节灵根反不然。珍重一身浑是玉,白云堆里万峰边。”不须任何解释,他的心志便一目了然。为僧何尝是他的本意,此其一。    
    最有说服力的是,石涛晚年在扬州大东门构建了一座大涤堂,作为栖老之所。他请八大山人为自己画一幅《大涤草堂图》,信中说:“莫书和尚,济有冠有发之人,向上一齐涤。”(徐邦达《僧原济生卒年月新订及其他》及汪世清《虬峰文集》中有关石涛诗文)所谓“向上一齐涤”,说明他对为僧不仅不甘,甚至有急欲摆脱的激愤之情,所以,尽管他在画中使用的别名极多,但使用率最高的莫过于“大涤子”,其心志可见一斑。与此无独有偶的是他留下一幅自画像,免冠而蓄发有须,着便装而不用僧衣,以表示这是自己心目中的本来面目,此其二。    
    最使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晚年,实际上过的是半僧半俗的生活。这在他的诗、文、印中皆可证实。石涛的性格热诚坦率,热爱正常的人间生活,毫不掩饰自己的真情,而且敢于冲破世俗的羁绊,具有反传统的大胆和勇气。在他的《清湘书画稿》中今存一首七言长诗,曾有“半生南北老风尘,出世多从入世亲。客久不知身是苦,为僧少见意中人。”这样痛快淋漓的自白。他也真的有着一家人众。他用杜甫“如今为庶为清门”的诗句制印,表明他敢于向世人宣告,他此时已经过的是庶民的清贫生活。又如他在一首题画诗的小序中说“乙亥夏五月,舟泊芜城,忆岩夫、实公诸旧好十无一在,舟中泪下。复夜深月上不能寐,家人皆睡,余孤灯作此以遣之。”这里不仅看出对旧友的深情,而且说出“家人皆睡”,便知他此时的生活景况。此其三。(参考《石涛书画全集》上卷肖燕翼所写《叙论》)
为僧非其所甘,作画师亦非本志。他在一幅山水松树作品的题诗中大胆地流露了自己的内心:“自笑清湘老秃侬,闲来写石还写松。人间独以画师论,摇手非也荡我胸。”套一句孟老夫子的话,那就是:予岂好画也哉?予不得已也!        
三、诗句长留天地间。        
    石涛是一位诗、书、画全能的大师,如果不是由于画名太高,诗名为画名所掩,单以诗论,他应是清初的一大杰出诗人。他富于才思,多情善感,往往一幅画甫一完成,题画诗便随之而来,常常一幅画一题再题,甚至三、四次题诗。而且古体、今体、七言、五言无不擅长。而其内容除对山水景物或画学技艺的题咏外,最有价值的是大量对当时社会风雨水旱民灾民苦的大声疾呼与深厚的同情。石涛存留的诗篇较多,我们择其要者以作评介。      
    故国之思与有志难申的慨叹,占石涛诗歌的一部分。这类思想有时在画里体现得比较含蓄,只有在他的挚友题画诗中才可以看出,因此,石涛的画有时必须与别人和他自己的题诗相印证,方知其深刻含意,试举以下诸例:    
先看《清凉台题画》系登清凉台有感之作:      
    薄暮平台独上游,可怜春色静南州。陵松但见阴云合,江水犹涵日夜流。故垒归鸦宵寂寂,废园花发思悠悠。兴亡自古成惆怅,莫遣歌声到岭头。
    充满了故国之思的黍离之悲,但仍有言未尽意处。试看自称海峤遗民的南强在此画上的题诗:                        
    故国河山久寂寞,荒烟丛林共魂销。看师醉舞虬龙笔,万里秋风卷怒潮。
    既是“遗民”,知其为前朝故老,故其所见与所思自与石涛画意相辅相成。再看石涛《社集西园送秋分得十二侵》诗:   
    离离禾黍动愁深,无语凭栏泪不禁。老去悲秋怀宋玉,行来觅句效依林。三千客路水云梦,九月途穷感慨心。赖有文场诸长者,惜阴诗赋大家吟。
    石涛本人也毫不讳言,黍离愁深,竟使他面对摇落的秋光止不住“无语凭栏泪不禁”了。但这是分韵诗,不像自己吟诗那样自由。再看他在一幅山水轴上的题诗:    
    摇落吾徒道己非,疏情应与世相违。喜看侠客芙蓉剑,爱说幽人薜荔衣。己有青毡甘懒慢,何妨白眼看轻肥。徘徊燕市悲今昔,易水萧萧红叶飞。
    虽有雄心壮志,但知大势已去,尽管“喜看侠客芙蓉剑”,也只能“徘徊燕市悲今昔”,“爱说幽人薜荔衣”了。那么,只有甘守清贫“白眼轻肥”以守自己的节操。他认为“翱翔最爱云中鹤,逼侧难甘茧里蚕。”以及“天影山光皆似染,肯将野服易朝簪?”他迫求的是自由,尽管有志难申,他也绝不“将野服易朝簪”去走仕途。(以上引诗均见《砚旅泊停步驿之作》墨迹)    
值得注意的是石涛所作一小横幅山水画,画面下端约三分之一处水边作小丘、平屋、短树以及直立的孤细木干,水面一小渔舟垂钓作业。看去似极平常,但画面上端用大字由石涛本人抄录友人张鹤野为此画所题二首七言绝句,其全文曰:
昨乾净斋张鹤野自吴门来,观予册子题云:把杯展卷独沉吟,咫尺烟云自古今。零碎山川颠倒树,不成图画更伤心。寒夜灯昏酒盏空,关心偶见画图中。可怜大地鱼虾尽,犹有垂竿老钓翁。
这是用张鹤野的题诗以点透石涛的画意,而且张鹤野不自己题于画面,却由石涛代抄,尤其值得深思。    
    说到这里,记起一件往事,也许不少人都曾读过黄敬写的一篇《关向应同志在病中》的回忆录,文中写关向应同志在病中喜看书画作品,看到这幅画时,他不禁极有感触地说:“你看,大地鱼虾都捕尽了,还要搜刮,可见剥削之残酷。”关向应同志理解到诗的内里是暗喻当时社会的征敛之重与百姓难堪之苦,可谓深得石涛之画旨。
    石涛诗歌最有价值的一部分,当属对当时社会水旱风雨给百姓带来苦难的大胆暴露,试引以下诸作为例: 
清康熙二十三年甲子(公元一六八四年)的正月十五,正值元宵节赏灯的良辰,居然风雨雪霰一时袭来,造成灾害,贫富人家处境截然不同,对此石涛在诗中作了深刻的反映:         
    雷电轰开新甲子,风雨雪霰何时止?蛟龙入海百虫伤,鸟鹊投人为食死。中天有怒,降灾殃,非时雨雪多不祥。回天转地贵自力,古来过分谁久长?纷纷豪贵赏花灯,只论一醉何论金?东家老翁多黑坐,欲眠不眠愁水侵。
    在这里,石涛以激越的感情,大胆地写出他对这次气候反常的感受。他非常气愤地指出,在这种情势下,有钱人“纷纷豪贵赏花灯,只论一醉何论金?”而平民百姓呢,非但无钱也无心绪观赏花灯,而且“多黑坐”,连一般的灯油也买不起,他们“欲眠不眠愁水侵”,再困倦也不敢入睡,因为要提防水患的袭来。当他揭露出在大灾面前贫富悬殊的不合理现实时,进一步喊出:“回天转地贵自力,古来过分谁久长”的警告性语言,他认为,要改变自然灾害不能靠天,而是要人们“贵自力”,重视自己的斗争力量。而且认为,这种灾殃虽属自然灾害,但也由于社会治理不当,“古来过分谁久长?”矛头敢于直接指向当权者,胆子可谓不小。        
对于百姓来说,水旱都是灾难。再看他对旱灾的担心和喜雨的愉悦。在一首题作《癸亥夏日客吴山亭喜雨对坐》的诗中,他既画出了一幅烟雨苍茫的山水画,又高兴地题上这首诗:     
    五月六月六十日,囗囗南风抱双膝。但闻霹虏火云堆, 枕簟欲焚望山鷸。城中豪富十万家,米贵金多何用嗟?农子吞声互相泣,相逢道看秋胡麻。五日禁屠三日开,欢声饱肉轰如雷。立坛祷雨雨不至,坛收雨下天何催。天有至道非人力,安坐但听空中极。空中极,极不亟。大坛小坛饱我林,世外何劳共太息!
    看出他对两月不雨的焦灼,更看出他对喜雨的振奋,而最使他不能容忍的是在大旱面前城中的豪富“米贵金多”,非但不用“愁嗟”,而且可以借荒灾以敛财。而平民百姓“农子吞声互相泣”。是这样鲜明的对照,牵动着这位世外高僧的心。在这里,石涛的心是和人民相通的。     
    康熙三十四年乙亥(公元一六九五年)石涛客巢湖时被洪水阻留,人们劝他登凤阁以排遣忧怀,他为此画了一幅《巢湖图》,而且颇有感触地写了《登凤阁二首》以纪其事,他说:    
    百八巢湖百八愁,游人到此不轻游。无边山色排青影,一派涛声卷白头。
    一开头便点出水患使他处处生愁,即使登阁想排遣忧思,而心绪仍难改变,所谓“游人到此不轻游”,人们的心情依然是沉重的。他更想到巢湖一带连年旱灾水灾交替为患,所谓“巢湖地陷赤乌事,四邑水满至今灾。”先陷于旱灾,现今又是“四邑水满”,他感到无法使自己高兴,“几日东风泊沙渚,途穷对客强徘徊”,可以看出他对于民间疾苦的深切关怀。与此相类的尚有康熙四十四年“乙酉六月十六日,雨后洪流千里,直下淮扬,两郡俱成泽国,极目骇人,难安心地……”,他写了《记雨歌》纪其灾害给地方和百姓带来的灾难:    
    四月五月天不昼,风师雨师天不宥。家家向水不观天,却笑天人两不究。雨深水塞路不通,农不望耕市不贸。人民畏雨不畏天,只怪司天错时候。……
    淮南三十六扬州,千里洪波倾水窦如此多雨无奈何。何当又被水之又。
    沿途向驿往来希,州岸城围悲莫救。世间薪米喜者登,世外轸恤真难救。乾坤不发眼前疮,人民怎去心上肉。
水患使他“极目骇人,难安心地”,水旱灾疫、百姓疾苦,时时掣连着石涛的心,他用画笔、用诗歌暴露现实,从而抒发自己的忧心愁绪。    
    在石涛的诸多诗作中,尚有对荒淫无度的统治者的鞭挞,比如《淮扬洁秋图》中长诗批评隋炀帝的荒淫误国,便是一首深刻的咏史诗。也有对普通百姓可贵品德的歌颂以及对历史上英雄人物的景仰等等,限于篇幅,恕不列举。    
    这便是本文中要评介的石涛。全都根据他留下来的手迹墨本进行开掘,史料是可靠的。石涛是高僧,是画圣,此为世人皆知者。然而,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关心国计民生的杰出诗人,一个血性男儿,一个优秀的炎黄子孙,一位三百年前的奇男子。了解了这些情况,对于全面的认识石涛的为人以及进一步研究他的作品及美学思想,都是有意义的。                                                               

 

 
 
总机:0411-39662300  邮政编码:116012  传真:0411-39662300
地址:辽宁省大连市西岗区长白街7号  版权所有:大连图书馆
辽ICP备0501808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