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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嘴珠光宝气（童话） |
| 作者：车培晶 |
祸起螳龙
那天早晨我刚醒来，一个嘴大耳阔、自称是螳龙的怪物盛气凌人地出现在我面前——其实它不过是个像松鼠那样大的小家伙，可它说话的口气却比校长还要大。
它说：贾踢！你的口腔好臭哟！快快去刷牙吧！
我说：刷不刷牙与你没关系，你又不是我们班的卫生委员，多管闲事。
它不高兴了：什么没关系？关系大着呢！我奶奶留下的全部珠宝都藏在你的嘴里，知不知道哇？
我说：我嘴里除了舌头就是牙齿，哪儿来的珠宝？信口雌黄。
它说：信口雌黄？那好吧，现在我就要取走奶奶所有的珠宝啦！
哗啦哗啦，天哪，我的门牙、食牙，包括刚鼓出来的那颗恒牙统统开始松动了，哎哟哟，疼死我了！我说：螳龙，你真要全部取走呀？
它说：当然了，拿自己家的东西还需要对谁客气吗？告诉你，一颗都不给你留下！
我说：那我不变成了没有牙齿的小老头儿了吗？还让我见不见同学了？
它说：那是你自己的事，和我一点儿也没有关系！我是螳龙，不是贾踢。
我一下变得怒不可遏了，拿起球棒砸向螳龙。冬！冬！冬！球棒砸在螳龙身上，这不错，可我的那些金光闪闪的牙齿劈里啪啦一颗接一颗直往地上掉。我不得不扔下球棒。
打呀打呀，继续打呀！螳龙尖声叫着。
我央求道：饶了我吧螳龙。
但是，螳龙还是毫不客气地把它奶奶的珠宝——也就是我的３０颗牙齿，全部拿走了。我的脸从鼻子往下变得既像婴儿又像老翁，要怎么难看就怎么难看。
妈妈见了吃惊地问：贾踢，你的牙齿都哪儿去啦？
我沮丧地说：让人盗走了。
妈妈急得跳起来，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赶快报警？！
她立刻给警方拨了电话。警察很快赶到，仔细勘察了现场，取走了一些证据。一小时后，警察返回来，遗憾地告诉妈妈，说这不属于盗窃案，因为我的牙齿确实是螳龙奶奶的珠宝。警察还拿出一份档案给我们看，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我的所有牙齿实际上并非牙齿，而是一些上等的珍珠玛瑙，它们属于螳龙奶奶的遗产，而且这已经是１３年前的事了。
妈妈一脸的迷茫，说：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呢？真是蹊跷得很啊！
警察指指手中的那份档案，说：这是事实，一点儿也不用怀疑。
妈妈说：可我家的贾踢没有牙齿了呀，这由谁来管呢？
这回警察变得一脸迷茫了。
爸爸义愤填膺，决定找螳龙摆平这件事。但一连找了七天七夜，也没有找到螳龙，气得他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妈妈呢，她沉浸在无比的悲伤和自责之中，她后悔自己粗心大意，在我出生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我的口腔里藏珠宝。
我埋怨说：难怪我的门牙长得那么难看了，原来都是螳龙它们家搞的鬼。
妈妈说：现在不是难不难看的问题，而是你一颗牙齿也没有了。
是啊，一颗牙齿都没有的男孩就像一根羽毛也没有的公鸡，还有什么男孩的尊严？
同桌阿告
我的门牙长得长，同学们总喜欢取笑我，说我很像美国电影里的兔子罗杰。而现在我连最丑陋的那颗门牙也没有了，我担心这会给大家的取笑带来更充分的理由，因此，我不得不戴着口罩去上学，好在这是深秋季节，走在路上不会太引人注意。上课时，我仍然戴着口罩。老师和同学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异常，都以为我是感冒了害怕传染给别人呢。热情的小燕老师还送给我一种名字叫神医华佗的感冒药，叮咛道：一日服三次，一次半粒，明天你的病就好了。
可是，我的同桌阿告一直在窃笑，她的眼光不时地偷偷在我脸上瞄来瞄去——她一定是觉察到我口腔里的秘密了。
阿告有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这我深信不疑。比如，一次她突然问我：贾踢，你在日记本里写了我的名字，是三处，对吧？我听了吓坏了。我的日记本里确实记着关于她的事情，可日记本是放在家里的，她怎么会知道？她不依不饶，又问：干吗写我呢？请你以后不要在日记本里提到我的名字。我当时脸通红通红。以后我再也不敢在日记里写她的名字了，非要写的话，就画一对漂亮的大眼睛来代替。
现在，阿告的眼里含着讥笑，是讥笑，没错儿，一个女孩讥笑一个连半颗牙齿都没有的男孩是比较正常的事情。可问题是我受不了，如果换成别的女孩的话，也许我不会怎样在意。可这是我的同桌，是被我写到日记本里的阿告啊！在我心里，阿告是世界上最像女孩子的女孩子。我的心抖得厉害，甚至想到变做一个隐形人，不让阿告看见我的嘴巴。那一天我过得真是度日如年。
老皮是我在学校棒球队里最好的一个朋友。那天，他忽然变得慷慨起来，要请我吃俄罗斯烤牛排，而在平日他请我吃东西顶多一小碟儿煎饺子。
我说：请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用牙齿啃东西的事。
老皮说：那就请你喝丹麦咖啡，总得庆贺一下呀，是不是？
我火了：老皮，你在幸灾乐祸！
老皮心平气和：你认为没有牙齿是一件灾事？好愚蠢哟你。我问你，别人的牙齿能变成珠宝吗？不能。只有你能。那么多的珠宝，多么诱惑人啊！其实，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是选一个很棒的保镖，而不是别的。
我说：珠宝已经被人取走了，傻瓜！
老皮不以为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走吧，喝咖啡去。
真不走运。在咖啡店里，正当我摘下口罩喝第一口丹麦咖啡的时候，突然发现从大玻璃窗外面探出一张美丽的脸。是阿告，她那双盛满讥笑的大眼睛让我心慌意乱。我飞快地把口罩戴上，并把咖啡杯子推翻了。
老皮心疼地说：贾踢你疯啦？你倒掉的是我的１６元钱！然后他一脸疑惑地望望窗外，问：你看到了谁？
我说：别问。这是我的秘密。
蒙面强盗
老皮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要我想办法跟螳龙讨回牙齿，哪怕讨回来那颗最长的门牙也不算吃亏。这个主意得到了爸爸和妈妈的赞同。理由是，牙齿即使是螳龙奶奶的珠宝，那也不能想拿走就拿走，至少要付给我一大笔保管费。爸爸想象中的标准，少说也要跟螳龙要１０万元钱。妈妈则说：我们不能把标准定得太低了，应该留出讨价还价的余地。她喊出一个接近天文的数字：２００万元。
爸爸表示同意，说：这样经过讨价还价之后，我们至少还可以得到５０万元。
我说：把我当成摇钱树啦？我的苦恼你们却置之度外。
妈妈说：怎么能说置之度外？有了钱，才能请到最好的牙科医生，才能给你重新镶一口结实的人造牙齿。没有钱，充其量也只能给你镶一口老鼠牙了。然后她又说：螳龙必须由你去找，因为你是受害者，最有面子开口要价。
我说：要去你们去，反正我不去。
妈妈不高兴了：贾踢，你对自己的事就那么不负责任吗？那样的话我们就只好给你镶一口老鼠牙。
爸爸趁机用怂恿的口吻说：那多惨！哪个女孩也不会愿意跟长老鼠牙的男孩同桌。
看来我必须得办这件事了。可是，去哪儿找螳龙呢？
正在我发愁时，这天傍晚，螳龙忽然气喘吁吁地自己跑来了，说：贾踢，我奶奶的珠宝还是存放在你这儿吧！说罢，像扔垃圾似的把怀里的一大堆牙齿丁丁当当塞进我嘴里，然后扬长而去。
３０颗牙齿又完好无损地长在了我的嘴里，那可是满满一口珠宝啊！我乐坏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正心花怒放着，忽见１９个蒙面大盗怒气冲冲地站在我面前。他们气势汹汹地问：贾踢，你去哪儿？！我说：回家。说完后，我赶紧捂住嘴巴，惟恐蒙面强盗发现嘴里的珠宝。
我进了家门，１９个蒙面强盗也跟着进来了。他们就像进了自己家那样随便，这个开冰柜拿饮料喝，那个打开ＤＶＤ看影碟，沙发上坐的，床上躺的，１９个虎背熊腰的强盗把我们家塞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
我说：你们放规矩点好不好？这是我的家，不是强盗窝，你们不可以随便就进来。
１９个强盗说：我们的珠宝存放在你嘴里呢，不看紧点我们放心吗？
我说：这是我的牙齿，什么你们的珠宝。
最胖的那个强盗从上衣兜里掏出螳龙，说，不信就问它好啦。
可怜的螳龙吓得口吐白沫，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爸爸下班回来见到１９个强盗，紧张得厉害，嘴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我真不明白，平常他不是很勇敢的吗？妈妈则旁若无人，急不可待地说：贾踢呀，用你的那颗最小的金牙给妈妈打一条２４Ｋ金的项链吧。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１９个蒙面强盗忽地一下把我围了起来，我像被困在一座城堡里。
妈妈毫不畏惧：是我儿子的牙齿，有什么不行的？
１９个强盗纷纷从衣兜里掏出弹弓，瞄准了妈妈的脸，说：要是敢动一颗牙，我们就叫你吃１９颗话梅核弹丸！
爸爸息事宁人地摆摆手，说：诸位请息怒，我们不会动贾踢的牙齿，一颗也不会动，我们不要项链也不要你们的弹丸。
夜里，爸爸和妈妈耍了一点小阴谋，他们假装兴高采烈的样子，山珍海味，烧了１９道好菜，买了１９瓶上等白酒，盛情款待蒙面强盗们。他们打算把１９个强盗都灌醉，然后再报警。可是，１９个强盗一点也没醉，倒是爸爸自己醉得像个疯子一样，满街狂跑，最后让巡夜的警察给捉住，打电话叫妈妈去警察局里领人。
金口玉牙
我去上学，１９个蒙面强盗跟着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教室。老师和同学们惊讶地问：贾踢，你被绑架啦？我说：什么绑架？他们是我的保镖，你们把嘴都闭上，惹恼了他们小心吃弹丸。大家不再问了。
一上课，小燕老师就点名叫我起来朗读课文。我朗读得流利极了，大家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这是因为平日我朗读课文从来没有这样出色过。这时，我的同桌阿告惊叫道：哇！贾踢有那么多的金牙、玛瑙牙、翡翠牙！怪不得朗读得这么好了。
是吗？大家都围上来看，哇！满嘴珠光宝气，真正的金口玉牙啊！贾踢的嘴是杜十娘的珠宝箱！课堂乱了套，课上不下去了，年轻的小燕老师气得要哭了。１９个蒙面强盗掏出弹弓，装上弹丸，朝大家吼道：谁也不准对贾踢的牙齿想入非非！教室里这才安静下来。
下课时，小燕老师对强盗们说：你们不是学生，最好退到教室外边，不然校长看见了不好交代呀。
强盗们不答应，说，我们必须看好贾踢，不能让珠宝少一颗。
我的同桌阿告羡慕地看看我，说：贾踢，你真了不起呀，有那么多的保镖保护你！
我听了舒服极了，好像有一大块阳光吞到了肚子里。平常我不敢正眼看阿告，现在我看她的时候，不知怎么心里一点儿也不觉得紧张了。阿告对我感兴趣极了，一遍遍问我：贾踢贾踢，这么多翡翠玛瑙，你都打算干什么用啊？以前她对我可没有这么多的话，我喜欢打棒球，她特别讨厌棒球，所以她就不怎么愿意和我说话。
贾踢贾踢，你想过没有？阿告又说，用你的翡翠玛瑙买一座碰碰车、旱冰场啦什么的，我们可以天天去玩，那有多么好啊！
我知道阿告很喜欢玩这些东西，我是多么想满足她的要求呀！可是有这么多强盗看守着，我敢吗？
无地自容
去学校，强盗们跟着我，走在街上，强盗们也跟着我，就连学校组织秋游他们也寸步不离我。
妈妈说：这样也好，贾踢在外面的安全不用我们担心了。
爸爸说：坏事可以变成好事。
爸爸妈妈的话有道理，因为我的嘴里毕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珠宝箱，在街上一开口说话，满嘴飞金流银，珠光璀璨，这已经引起许多道德不轨的人垂涎了。如果没有蒙面强盗的保护，恐怕我早已经被别的强盗绑架了，是死是活那还不好说呢。
我还发现，爸爸妈妈变得一天比一天踌躇满志起来，因为他们相信那些珍珠玛瑙迟早是我的，不管目下这些强盗多么猖獗，总有一天事情会真相大白。用爸爸的话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去也还不是你的。还有，我家的亲戚们也都以我的珠宝牙齿为荣耀，他们跟别人谈话时，喜欢不断地提醒对方：我是贾踢的亲戚，贾踢的牙不是牙，是珍珠玛瑙和翡翠！
刚开始时，我也觉得光彩无限，八面威风。因为我相当于一个腰缠万贯的富翁，又有１９个彪形大汉身前身后地拥护着，要多风光就多么风光。可是，这种日子没过几天，我就感到了一种悲哀，我发现自己是一个失去了自由的人。
一天，蒙面强盗们要看京剧《四郎探母》，非要拉着我去。我说：我一看京剧耳朵就疼。他们说：耳朵疼也得去，不管哪儿疼都得去，你不可以离开我们，这是规矩。他们连拉带拖把我弄到了剧院。
《四郎探母》刚开了个头，我就溜了，但没跑出多远又被他们追了回来。这回，那个最胖的强盗把我抓在手里使劲捏了几捏，然后装到了他的上衣兜里，拉上了拉链——我也说不清他的衣兜里为什么能装下我，反正衣兜挺宽敞的，我在里面活动有余。我还碰到了螳龙。
我说：都因为你，我没有自由了！
它说：可你有那么多的珠宝啊！你现在看阿告的时候一点也不发抖了，这多好！如果没有珠宝，你能那么坦然吗？有得就有失，不可能全世界的好事都是你一个人的。
还有一天，１９个蒙面强盗要我站在大街中间，因为对面有一个漂亮的大女孩正朝这边走来。胖强盗推推我说，你朝她大声唱歌，让你的珠宝牙光芒万丈，把她诱到我们这边来。
我不答应，我清楚他们是在搞恶作剧。可胖强盗往我嘴里塞进两只蟋蟀，蟋蟀在我的嘴里干架，又跑又蹦，我口腔痒得厉害，不得不张开嘴唱歌。漂亮的大女孩被吸引过来了，强盗们得到了满足，开心得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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