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解放六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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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流里的歌(短篇小说)
作者:蔡永武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怕下雨,更听不得那轰轰隆隆的雷声。它总是叫我不由得想起那条在暴风雨里的小溪和我的同学王丰。
    那时我们山村小学的校舍(也兼做队上开大会、放电影的礼堂)坐落在一个三面环山的沟岔里。离教室前边不远,有一条打山上流下的清澈见底的溪水。每年一到雨季,便成了孩子们最开心的季节。一放了学,王丰领着我们几个小鬼头儿或是再带上几个同学,把书包往树梢上一挂,只穿个小裤头儿(没人时就光着屁股),搬弄来些碎石破瓦烂草泥,横着垒道土坝子,把溪水截住。还没等水漫过肚脐眼儿,便一个个猴子似的“扑通扑通”跳进水里戏耍起来,活像一条条光溜溜的泥鳅鱼,在水里玩着各自独创的蛤蟆泳、狗扒儿、大把抓什么的。往往玩着玩着,便不文明起来。只要谁悄悄出个鬼点子,那些穿着衣服还没下水的,就准得有个吃亏的,被人七手八脚地抬着拽着给囫囵个扔进水里。这当然会免不了挑起一场激烈的“水战”。自愿结合的两军,立即便会风云突变,杀声震天。没下水的“陆军”拾着烂泥巴不停地投向“水兵”们,“水兵”们只好就地取弹,向岸上的“陆军”回击着水花弹。一时间,只见水泻泥飞,清清的溪水顷刻成了泥浆水,“两军”的勇士们,这阵工夫一个个越发成了泥猴。直到对垒的“两军”都感到筋疲力尽了,自然用不着谈判便会自动停战,又重新言归于好地各自玩耍起来。
    每次我们一开战,那些在下游洗衣服的人可倒霉啦。有时我们的“战斗”正紧张地进行着,那些拎着杵棒的老太太或者小媳妇们却像赶鸭子似的,一股脑把我们全给轰跑。别看王丰是我们的班长,这阵工夫跑起来,半点也不比我们神气。
    我家和王丰家就隔着一道门儿,打小儿我们俩就是好朋友。别看他长得长脑门子后鸭蛋的,比我还足足矮了半拉脑袋,我可顶佩服他啦。在我们那个仅有一个班级的小学校里,四十九名同学,除了老师,最有权威的,就数他了。可王丰却是个天生的闷嘴葫芦,他十天说的话,还不够我一天讲的。可是老师和家长们动不动就好拿王丰做榜样来教训我们,说我们这些小鬼头专能惹祸事。
    记得有一次,因为往女同学课桌里藏毛虫的事,挨了老师好一顿批评,放学后我正躲在家里生闷气。王丰却不知怎么突然高兴起来,非拽着我去场院逮刺猬不可。经不住他连哄带劝,我一时竟忘了白天的不快。
    晚上,累了一天的大人们都回家吃饭了,我和王丰摸黑儿来到了场院。这时候,夜色逐渐浓重起来,在一阵阵凉爽的微风里,幽蓝色的空中,稀疏地散落着几颗星星,四周的一切都静静的,只偶尔从远处的河塘里传来一两声蛙鸣。我和王丰一人手里拎着条棍子,围着一座座高大的麦垛不住地搜寻着。突然,我发现一只小黑影转眼间钻进了麦堆里。我急忙招呼王丰,可是黑灯瞎火,我们俩掏摸了半天也没找到。
    “咳,太黑了!看不见。”王丰泄气地嘟囔了一句。
    我忽然想起临来时偷偷揣在衣兜里的火柴,急忙说:“我这有火柴。”
    “是吗?快!你照着火在前面瞅着,我去后面用棍子捅。”说着,王丰一扭头朝麦堆后面奔去。
    过了不大工夫,果然一只小刺猬傻头傻脑地从麦堆里被捅了出来。我一时高兴地随手把火一扔,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小东西。等我捉住了它站起身来,才发现身后的麦堆燃起了呼呼的火苗。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把我惊呆了!心里一害怕,不禁咧开嘴,嚎啕大哭起来:“王丰——王丰——你快来呀!”
    王丰听见我的哭喊,急忙扒拉开麦秸,露出乱蓬蓬的头发和一张沾满麦叶子的脸。
    “啊?着火啦!”他惊恐地喊了一声。见我还愣在那儿哭,他踩着麦堆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扯着我的衣襟说:“快,快回去喊人吧!”
    我一时早被吓懵了,扔下手里的刺猬,稀里糊涂就跟着往家跑。刚跑出没几步,又被王丰从背后给拽住了。
    “不行,去喊人不赶趟。快,快回去救火!”边说边扯着我又跑回了场院。
    一到场院,我们各自抓起一把大扫帚和一把大木锹,不顾一切地拍打着火苗。好在火还没大烧起来,经过我们俩的一场奋战,火,竟然被我们扑灭了,我们俩也都累瘫了。
    躺在秸上,不知怎么,火扑灭了,王丰却小声哭了起来,我知道他准是心里害怕。我这会儿却来了勇气,反倒劝起他来:“哭什么?又没烧多少麦子,要不是咱救火,还不早烧光了。你也不用害怕,明天要问,就说全是我干的,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值得哭鼻子……”
    结果第二天,我们俩还是一个也没逃脱掉,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批评。为这事情儿,一连好几天,王丰那本来就阴巴巴的脸,越发没有个笑样了,就像干了大坏事似的。看着他那副样子,连我都有些不好受。咳,人哪能不犯点错误,王丰也真是想不开。其实我可不在乎,还没过两天,早把它忘没影了。后来我才知道,王丰见我挨了批评,晚上特意来找我玩的,哪知我险些闯下大祸,竟连累了王丰。哎,我有时真恨我自己。
    那年夏天的雨也不知怎那么多,一连几天,太阳压根就没露脸儿,雨下得没完没了的。河里是水,地上也是水,到处都积满了水。
    那天早上,雨不觉又紧了起来。哗哗作响的雨水从屋檐、墙头和树枝上劈里啪啦跌落下来,在地下溅起一串串水泡泡儿。我和几个同学顶着雨好不容易赶到学校时,要照平时准得迟到。可是等我们进到教室一看,许多远道的同学都还没来,那天,又赶上老师胃病发作得厉害,不能来,只有王丰领着一些同学拿着灰簸箕往外撮着水。呼呼的山水不停地撞击着教室靠山脚的那面墙壁,泥水也不住地从墙缝、窗台上涌进教室。地上的水眼瞅着不断地上涨,许多同学不由地害怕起来,便吵嚷着要回家。王丰和我们几个男同学商量着,先把教室里的东西收拾一下,等雨小些再走。于是我们就把教室里的桌凳全都搬上了前面的戏台子上,又把几个吓得哭鼻子的女同学送了上去。我们几个平日里淘气的小鬼头,这会儿可全成了勇士,在水里来回抢运着各种物资。自然少不了耍些洋相,或刮着脸蛋儿,羞羞那几个只知做哭泪婆婆的“毛丫头”们。正当我们一个个像大小伙子一样,在水里表现着各种勇敢,忽听外面“轰隆”的一声巨响,等我们淌着水扒到窗前一看,一个个全傻眼了,原来小河沟上那座通向村里的木桥被大水给冲断了。这下可怎么回家呀?连我们这些“勇士”也不由得害怕起来。
    教室里的水这时已经漫过了大腿,房后的那股山洪夹着碎石更加凶猛地扑向我们这座孤零零的校舍。顺着墙缝冒进来的水,也变成一股股泉眼似的水柱,“咕嘟”“咕嘟”地漾进教室。家也回不去了,我们只好耷拉着脑袋,显出无可奈何的沮丧相。大家的目光不时瞥向王丰,他成了我们这时惟一的主心骨了。
    王丰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一会儿望望窗外的大雨,一会儿瞅瞅满是积水的教室,站一会儿又坐下,没坐上一分钟又站起来。他这一折腾更加使同学们不安起来,哭的人更多了。这时王丰用一种异样的声音说:“你们别哭了,听我说好不好?”他看大家都注视着他,就用商量的口吻说:“我看不能再呆在这儿了。这儿正冲着山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能出事儿,咱得赶快想办法冲出去。外面的桥断了,家长们一半会儿也来不了。我想,我们只要绕到老头山高坡上的那片槐树林子,就没事啦!”说着他瞟了我们几个一眼,我们都点头表示赞同。
    “胜利!(我的小名)你们几个快把大幕上的绳子全都解下来……其余的人……”他这当儿简直像个司令员发号施令一样。
    我们几个一下子又来了精神,每人都按照分工行动起来。然后我们依次扯着一条又粗又长的绳子,像玩老鹰叼小鸡似的排成一列长队,冲进了暴风雨里。
    从山顶上冒出的一道道闪电,像鞭子似的抽打着铅色浓重的黑云,沉闷的巨雷带起一阵狂风过后,滂沱的大雨不住地从变黑了的天空倾倒下来。我们趟着没膝深的水,沿着河边的小路,艰难地向老头山的方向跋涉着。原先那潺潺的溪水,此刻变成了一条翻滚汹涌的暴河,浑浊的河面上不时漂流下一些破木板烂果筐什么的,甚至还有整棵的大树,互相撞击着,发出一阵阵吓人的响声。
    我紧跟着王丰走在队伍的前面。他手里拄着一根棍子,一边不停地抹一把脸上的水,一边用木棍小心地往前探着路,不时回头提醒着大家。
    不知走了多少次的这条路,从来也没有像那天那么难走。谁知等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老头山脚下,原先的黄土坡,变成了烂泥坡。脚一踩上去,一下子陷到脚脖子,粘乎乎的,拔都拔不动,我和王丰上了几次都滑了下来。王丰急了,干脆扒掉了鞋,光着脚丫子,连手带脚一起往上爬,费尽了吃奶的劲,最后总算像个泥巴人似的爬上了坡顶。
    “哎——把绳子扔给我——快!”他朝我大声喊着。
    我赶忙摸了块石头绑上绳子,扔了上去。他抓住绳子后,把它缠绕在一棵大树干上,却又连滚带爬地顺着绳子溜了下来,对后面的同学喊:“快拽住绳子往上爬,一个个都跟上!”又回头对我说:”咱俩等会儿上好不好?反正上去就没事了,咱在下面帮着推,也好快点。”
    等到把最后一个同学推了上去,我可累蔫了。只剩我们俩了。“来,你先上去吧!”王丰喘吁吁地指着绳子对我说。
    我强打精神正要上,没想到身子一使劲,把一块石头给蹬掉了,只觉得脚下一空,“吧唧”摔了一跤,手里的绳子也摔掉了,身子不由得往下哧溜,下面就是奔腾的洪水。我一时吓傻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两只手拼命乱抓一气。可是除了两手烂泥巴,什么也抓不住,我绝望地哭喊起来。忽然我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我急忙睁开眼:原来王丰不知怎么在我身下用两只手死死撑住了我的脚。只听他吃力地喊:“快!快抓住上边的绳子!”我顾不得哭了,本能地伸出手够着已经顺下来的绳子。等我握紧了绳子,心里顿时塌实了,这才想起下面的王丰。
    王丰这阵工夫显然用尽了气力,手里的绳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竟松开了,眼看着他一寸一寸地向下滑去,两只手在泥坡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泥沟儿。
    我一时慌了神,不知怎么才好,急得眼泪又滚了出来,“王丰,快,快抓住我的脚!”我两手攥紧了绳子,使劲地向下伸着脚,身子向下缒着。
    “好,你抓紧别松手。”我使出浑身的劲儿,拼命勾着脚,费力地扯着绳子向上攀爬着,坡顶的同学也在用力向上拖着。我忽然觉得身子一轻,禁不住朝前打了个趔趄。啊?不好!一回头,只见王丰手里还攥着我那只沾满烂泥的黄胶鞋,顺着那淌着泥水,像滑梯一样的斜坡,转眼工夫就没进了那滚滚无情的河水里……
    “王丰——王丰——王丰啊!”我扯着嗓子哭喊着,呼唤着他的名字。在坡顶上目睹这一切的同学们也在风雨中痛心地呼嚎着,悲痛的哭声淹没了风雨的喧啸。
    听不到他的回答,他连一句话都没讲,便匆匆地裹进滔滔的洪水里离我们去了,远远地去了……
    许多家长和附近的乡亲们绕道寻着我们的哭喊声找来了。当他们得知了这不幸的消息,多少大人也像孩子似的痛哭失声。许多人沿着溪水寻找着,打捞着,没有王丰。只有那风,那雨,那奔腾流去的洪水。
    一连多少天,我一直在想,在流泪。多少次睡梦里,我被自己的哭喊惊醒。打那以后,我就怕下雨,怕听雷声。
    家乡的小溪啊,还是那么清澈、透明,还是日夜不停地流着,但它却流不去我对王丰深情的思念。

发表于《文学少年》1996年第1期,1987年获辽宁省第三届儿童文学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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