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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ＣＭ闹剧（短篇小说） |
| 作者：尤异 |
郑小明今天决心要干一场出气的事业。当他一拿到叔叔还没有申请专利的新发明——催眠匣的时候，他就首先想到要教训教训那个可怜虫！
那还是在一个月以前，那天正是她给郑小明他们上几何课。她那不时出现的“角挨（Ａ）呕（Ｏ）鼻（Ｂ）”发音单调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再加上他昨天踢球也踢得实在太疲乏了，终于控制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突然一根木棒敲到他头上，把他从梦中敲醒了。她正手拎着教鞭怒气冲冲地站在他的面前。他歉疚地站起身来，可是无济于事，她仍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申斥、挖苦了他。最令他不能忍受的是，她说：“只有低能儿才在数学课堂上睡大觉！”以至几个星期以来，同学们一直取笑他，叫他“弱智少年”。今天，他下决心要让她出一次大丑，让全市的电视观众亲眼见识一下，她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低能儿”的。
整个教室庄严、肃穆，高压碘钨灯照亮了每一个角落。灯光下她在侃侃而谈，此外就只有摄像机的极轻微的嗡嗡声。
这里正在进行着几何教学的电视实况转播。
她越讲越起劲，显得那么得意洋洋。是的，在全市那么多的数学教师当中，偏偏选中了她来做这堂公开课，就是抓阄恐怕也没有这么准确的，何况她并非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佼佼者。有些事就是那么不可思议！当然她是想抓住这个天赐良机，跻身于优秀教师的行列，只可惜她那大煞风景的“矮、呕、鼻”发音往往破坏了她所期待的效果。
她教学的第一环节已经结束，现在向同学发出指令：“把文具盒打开，取出三角板和圆规，做书上练习的第二题。”
话音刚落，郑小明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个橘黄色的精美的文具盒并调整了一下角度，同时又偷偷地按了一下盒边上的一个按钮，几乎与此同时，她打了一个呵欠，又打了一个呵欠，紧接着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晃了一下，又摇晃了一下，眼皮就开始合拢了。她努力地睁了几下眼睛，尽可能摆脱困意，可是无济于事，最后她像打醉拳一样东摇西摆了几下，终于躺在讲台桌旁边，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台下顿时哗然，至此导演才如梦方醒，大喊：“停机！停机！”碘钨灯骤然熄灭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二天，几乎本市所有的报纸都刊登了这条新闻。标题是：“女教师讲桌脚下成卧佛，众学生公开课上听鼾声。”此事也成了全市人民茶余饭后的笑料、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与此同时，这位可怜的“挨、呕、鼻”教师（学生赠予她的雅号）赵秀兰女士，也住进了医院，而且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踏进过校门。
对于赵秀兰事件的原因人们有着种种的猜测：有说是突发中风（这当然已为医院证实不是）；有说是紧张过度而变为抑制所致（这显然又与她睡前那种得意的神采不相符）；也有说是癫痫突然发作（说此话者显然缺乏医学常识）；还有说是……总之，谁也没有猜到它的真正原因。
不久，本市最正宗而又最权威的日报以显赫的位置发表了李赫忠的研究成果摘要，题目是《赵秀兰事件的心理基础》，并在编者按中说：本文作者以此优异之科研成果，得以由副教授晋升为教授云云。该文认为，赵秀兰的失误乃是由于紧张加兴奋造成之心态失控所造成的，并就此提出讲演者、授课者、表演者等一切出头露面者控制心态十法，据说颇受欢迎。
事隔数日，该报又在同样位置发表了与李赫忠教授商榷的文章。该文认为李文把事情的原因归结为心理因素似缺乏根据，赵秀兰事件的真正原因应是物质的，是脑中多巴胺减少所致。因有学者认为：兴奋型精神病可能系由多巴胺过多所致，故赵秀兰之抑制当由多巴胺减少而引起，此推断怕是不会错的。只是由于事过境迁已无从化验，当为一大憾事。不过无论如何与教授商榷者其水平当然不在教授之下，本文作者卞世旭副主任医师由此晋升为主任医师似是当之无愧的。
教授与主任医师摆开战场大战十数回合，趋之若骛、从者如云。虽报社因此而付出不少稿酬，却也因此而使订数翻了一番，收入颇丰，还是大大划算的。此举引起电视台眼红：该新闻首先是由他们获得，却被他人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悲乎？也想搞点创收却百思不得其妙法。一日忽然从美国总统竞选时电视辩论受到启发，毅然邀请李、卞二位进行电视辩论，地点仍设在赵秀兰讲课出事的那个教室。评论界一致认为此举才真具创新精神。
这一日教室里仍是庄严、肃穆，高压碘钨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李、卞各据一讲台轮流侃侃而谈，台下是郑小明全班同学及有关人员。在摄像机镜头的光顾下，二位终于像斗架的公鸡互相攻击起来，有些粗鄙的语言终于使台下受过文明教育的孩子躁动起来，有人想喊：“你们赶快结束这场无聊的辩论吧！”郑小明却再一次把催眠匣对准了李赫忠和卞世旭，心里叫了一声“对不起”，便悄悄按下了按钮。于是，这二位便重蹈了赵秀兰的覆辙，忘掉了多巴胺，忘掉了心态，也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双双睡倒在讲台旁边。不过由于是两位男人的合奏，其酣声显然更富有力度、更具欣赏价值，以致导演和摄像记者一时忘却了停机，从而使百万市民多了一番大饱眼福的机会。
这次事件之后两位辩论者当然销声匿迹了，可是却出现了更为权威的论断：该班教室一定处于地层的断裂带上，因此，当属于另一个百慕大魔鬼三角区。那里可以使飞机、轮船不时地失踪，而这里能使人莫名其妙地睡着，于是起了一个颇富学术气味的名字，称为“ＣＭ”现象（其实读者只要细心，便不难看出这Ｃ这Ｍ是哪两个汉字拼音的字头）。于是，有人来测电场，有人来测磁偏角，有人来测重力加速度，有人来测……总之就差拆了房子掘地三尺了！可惜什么物理异常、化学异常也没发现。在郑小明眼里，这一切竟是那么好玩好笑，比游本昌演的《孙格里拉大酒店》还有意思。
终于有了权威性的决断：从很远的地方专程飞来了一位权威，一位曾经论证一亩地可出三十万斤红薯的大权威。他询问了事情的经过，看了现场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最后得出了一个极确定的结论：这是一种新型传染病，是一种比过滤性病毒还小得多的新型病毒引起的，这种病毒小得连电子显微镜也看不到，因此恕不能展现其尊容了。（这正是权威不同凡响之处，小到如此程度也亏他想得出！）
此事终于定论，不过教室却得消毒，以防止疾病扩散蔓延。学生因此放假一日，孩子们不免欢呼雀跃，就像欢呼老师生病而不来上课一样。郑小明有些心事重重，他不再踢球不再玩耍了，他顺着大街走着，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天由他引起的这些事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低头走着走着，忽然撞到一个人身上。他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忙着抬起头来。等他的目光停在那人面孔上时，他不禁大吃一惊：“是赵老师！”不错，正是那位赵老师，申斥过他、挖苦过他，又遭到他报复的那位赵老师。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瘦成了这样一副模样，好像一阵风足以把她刮倒似的。她的目光呆滞、神情迷茫，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郑小明心酸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后果会是这样严重，他真想跪下去抱住老师的腿请求她的宽恕。可他突然想到那位老权威此刻还要在全市最豪华的礼堂胡说八道，便转身跑开了。
他气喘吁吁地闯进礼堂，那老权威刚好正在描绘想象中的病毒的样子。郑小明气不可耐地冲到了台上，掏出了催眠匣对准那位权威：“你看吧，这病毒是装在这匣子里的，它是从你的脑袋里通过胡说八道飞到这里来的。现在我要把它们还给你！”说着他按动了按钮。
“小明！”叔叔从台下冲上来，一边喊着一边制止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老权威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在台上了。礼堂里一片哗然，人们惊恐地向门口涌去。
“没有事，请回来！请回来！”叔叔冲着话筒喊，制止着纷乱的人群。礼堂里渐渐地静下来了。叔叔拿过小明手中的催眠匣举起来说：“其实没有什么病毒。这位老先生是由这个小匣子催眠而睡着的，过一会儿就会醒来。本来这是我的一项发明，想用来治疗那些睡不好觉的神经衰弱患者的。想不到在我出差的时间里，我的这个淘气的侄儿用它惹下了这些事，更想不到有人得出了那么多结论……”
台下一阵哄堂大笑。
“至于它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它定向发射一定波长的无线电波干扰脑电流的电场，从而起到像‘安定’药片那样的导眠作用，不过作用要比药物来得快也强得多。说到发明，有时不过像一层纸……”他举起手来刚要做一个“捅”的姿势，忽然不说下去了。他猛然跳下台去，头也不回地跑了。
不错，他得赶快去申请专利去了。他已经说了这么多，万一那层纸有人也捅破了呢？至于那层纸该怎么捅破，那催眠匣更细致的秘密是什么，我在这里也不好多说了，这一切总该在专利权确定之后吧？
发表于《少年科学》１９８９年１０月，１９８９年获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台湾小鹰报社、大象出版社和杂志社首届“中华儿童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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