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下旧闻考》是清朝记录京城自然概貌、风土人情最为详细的一部典籍，它从星土、世纪、形胜、宫室、城市、郊垌、京畿、侨治、边障、户版、风俗、物产、苑囿、官署、杂缀等十五个方面，对当时的北京城进行了细致的描绘，是后人研究北京历史的重要依据。

《日下旧闻考》的编纂因于《日下旧闻》一书。清康熙二十五年（1686）夏，清朝著名学者朱彝尊“抄群书凡千六百余种”①，汇集大量史料，经考证后于次年秋著成《日下旧闻》四十二卷，分十三个门类介绍京城风貌。由于此书详于考古，略于核实，加之岁月推进，京城又有了新变化，所以乾隆统治时期决定将此书重新考证。乾隆三十八年（1773）六月，弘历下旨：“本朝朱彝尊《日下旧闻》一书，博采史乘，旁及稗官杂说，荟萃而成，视《帝京景物略》《燕都游览志》诸编，较为该备，数典者多资之。第其书详于考古，而略于核实，每有所稽，率难征据，非所以示传信也。朕久欲详加考证，别为定本，方今汇辑《四库全书》，典籍大备，订伪衷是之作，正当其时。京畿为顺天府所隶，而九门内外，并辖于步军统领衙门。按辖访谘，无难得实。著福隆安、英廉、蒋赐棨、刘纯炜选派所属人员将朱彝尊原书所载各条，逐一确核。几方隅不符、记载失实，及承袭讹舛、遗漏未登者，悉行分类胪载，编为《日下旧闻考》，并著于敏中总其成。每辑一门，以次进呈，候朕亲加鉴定，使天下万世知皇都闳丽，信而有征，用以广见闻而供研炼。书成后并即录入《四库全书》，以垂永久。”②数年后书成，乾隆亲自作诗为序，编入《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

笔者在整理古籍的过程中发现，现有的古籍目录书关于《日下旧闻考》的版本记载不一，说法各异。《四库全书总目》中写道：“钦定日下旧闻考，一百二十卷，乾隆三十九年奉敕撰。”与此记载相同的还有《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和《中国丛书综录》；《四库目略》和杨家骆编写的《四库全书大辞典》则称“日下旧闻考，清乾隆撰，一二○卷，殿刊本、六峰阁刊本。日下旧闻四十二卷，朱彝尊撰”；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增订四库简明目录标注》关于该书的记载是 “日下旧闻考一百二十卷，乾隆三十九年官撰，官刊本。日下旧闻四十二卷；清朱彝尊撰，六峰阁刊本”；《北京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的著录与其他书有所不同，“日下旧间考一百十卷。清抄本，三十六册，九行二十一字红格白口四周双边”；1982年台湾出版的《国立故宫博物院善本旧籍总目》对《日下旧闻考》一书的著录有两条：“钦定日下旧闻考一百六十卷，清于敏中奉敕撰，清乾隆四十三年武英殿本，四十八册”；“钦定日下旧闻考一百六十卷，清于敏中奉敕撰，清乾隆间写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六十四册”；上海古籍出版社近年出版的《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标明，《日下旧闻考》有两种版本，一种是辽宁省图书馆收藏的“钦定日下旧闻考一百六十卷，清于敏中、窦光鼐等纂修，清乾隆内府抄本”，另一种是今国家图书馆收藏的“日下旧闻考一百十卷，清抄本”。

由上述著录可见，我国现存的《日下旧闻考》一书有多种版本：一百十卷清抄本，一百二十卷武英殿刊本，一百二十卷六峰阁刊本，一百六十卷武英殿刊本，一百六十卷《四库全书》抄本。这其中最为常见的是一百六十卷武英殿刊本，在国内许多图书馆都有收藏。一百六十卷《四库全书》抄本，在台湾影印出版的文渊阁《四库全书》中出现，另外辽宁省图书馆所藏的文溯阁《四库全书》收录的《日下旧闻考》也是一百六十卷内府抄本，其中“表文、职衔、凡例、目录、卷九至十六、五十一至五十四、六十二至八十七、九十一至九十四、一百十九至一百六十为后配清抄本。”一百十卷抄本较少见，只今国家图书馆一家所藏，因无抄写时间记载，单从版式、纸张看，估计是清人所为。至于一百二十卷武英殿刊本和六峰阁刊本，则在国内始终没有见到，从有关记录分析，这两种版本可能不存在，是前人误载。

首先卷数记载有误。最早记载《日下旧闻考》一百二十卷的是 《四库全书总目》，此书又叫《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是一部由《四库全书》目录分类和提要两方面内容合成的大型目录书，它的编纂与《四库全书》同时进行，首先由纂修官将每本书的内容大意、学术价值等情况写成提要附于书前，然后交总纂官改定，送皇帝审阅。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四库全书提要》是由每部书前的提要汇总，经总纂官纪昀统一润笔而成。此书初步完成的时间是乾隆四十六年（1781），后经多次删改，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付印。在这部书中记录《日下旧闻考》的卷数是一百二十卷，而《四库全书》所收《日下旧闻考》一书的实际卷数却是一百六十卷，这从该书的目录和乾隆皇帝所作的诗序中可知。乾隆曾于四十九年（1784）为《日下旧闻考》一书告成题词二首，在第一首词中他写道“重考彝尊书以成，七言权当序而行。名因日下荀鸣鹤，迹逮春明孙北平。罣漏岂无补所阙，淆讹时有校从精。百年熙皞繁文物，似胜三都及两京”。在解释“百年熙皞繁文物”一句时，弘历写道：“朱彝尊书成于康熙二十七年，今又及百年，太平熙皞，民物繁昌，自宫殿城市改置添建，复编增为十五门，成书一百六十卷，名曰《日下旧闻考》。”《四库全书总目》因《四库全书》所收书籍情况而成，《日下旧闻考》原书为一百六十卷，那么《总目》中就不应该是一百二十卷，这恐怕是缮写人员笔误所致。由于《四库全书》工程浩大，所收书目极多，加之编修人员数量多，成份复杂，因此纰漏难免。目录学家余嘉锡先生就曾多年研读《总目》，专事纠谬补缺，撰成《四库提要辩证》长卷。然而余先生在《辩证》中，对《日下旧闻考》的卷数错误却未尝提及。

上文提到《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四库全书大辞典》等工具书，也将《日下旧闻考》著录为一百二十卷，此为以讹传讹。《四库全书简明目录》是在《总目》基础上编纂而成的，它精简了《总目》中的总序和小序，“只载某书若干卷，注某朝某人撰”③。因此它承继了《总目》中的错误，将《日下旧闻考》的卷数也记为一百二十卷。后来出版的许多目录书，由于未仔细核订原书情况，只以《总目》和《简明目录》为依据类推，致使错误延续多年，始终未能得到更改。

其次刻址记载有误。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藏书家邵懿辰编纂了《四库简明目录标注》，著名学者缪荃孙为之作序，三年后邵伯?将此书刊印出版，这是清朝出版的最后一部有关《四库全书》的目录书。在这部书中邵懿辰提到“日下旧闻四十二卷，清朱彝尊撰，六峰阁本”。此条目内容属实，目前所见《日下旧闻》皆为六峰阁所刻。然而，清以后出版的《四库目略》和《四库全书大辞典》，却将六峰阁刊本冠以《日下旧闻考》名下，实乃大错。据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日下旧闻考》除武英殿刊本和《四库全书》抄本外，还有一些民间抄本，其卷数和版式不一，但是由六峰阁刊刻的《日下旧闻考》却未曾见过。其实，在《四库目略》和《四库全书大辞典》中所记载的六峰阁刻本应该是指《日下旧闻》而非《日下旧闻考》。

综上所述，《日下旧闻考》一书版本的真实情况是：一百六十卷武英殿刊本和一百六十卷《四库全书》抄本。一百二十卷武英殿刊本和六峰阁刊本皆属误载误传，实际不存在。至于不同卷数不同年代的其他抄本，因是民间所为，分布较为零散，数量难以统计，故本文不加赘述。

参考文献：

①  朱筠《笥河诗文集》。

②③ 《大清纯皇帝高宗实录》。

(辛欣，大连图书馆馆长、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