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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诱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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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家乡是绿色的,除了山就是岭,连水也是绿的。荷花山,碧流河,他生于斯,长于斯。他曾经试探着往对岸游去,对面的山很遥远。他曾经站在黄昏的河边凝视着天的尽头,迷蒙的天边很遥远。碧流河,你从哪儿来?往哪儿去?老祖母对他说:它从大山里来,它往大海里去。海在哪儿?俏悄的,隐隐的,一缕细细的憧憬袅袅地被那奔流着的河水牵向了远方。     终于有一天,同仁村传开了:大连港来招,农村轮换工,干装卸。他想去,惴惴地说了。父亲就他一个儿子,长久的沉默之后,磕磕烟袋:“种地是庄稼人本分,管一辈子。”可他偏不,他要插上翅膀,要去远方。远方那个迷人的港,象一汪蔚蓝蔚蓝的眸子,温柔地呼唤着他。     我的第二家乡是蓝色的—一他说。语气中透出山里人的亲切,山里人的自信。我讶异地环视了一下他所在的24区。8万吨巨轮象一只驯顺的羚羊,卧在蓝色的草地上。岸壁吊,六瓣抓斗,扒舱机,将褐色的矿粉卸到岸上。他一干车牌。象打排球,船牌干一传,车牌干二传,就是把船上卸下的矿粉再装上火车。他只管扫净车厢,把矿粉匀平。这等轻松!累的时候你没看见呢——一他又说,干杂货和袋物活儿,挂钩,搞钩,码垛,即使是世界最先进的港口也得靠人干。最难是纯碱,麻袋扛在脊背上,火烧火燎的,那味儿干呛鼻子,出点汗眼睛火得睁不开。有不少人来了看活儿太累又跑回去了。我在家是福孩儿,咋没跑呢?说出来你别笑,我就想尝尝当工人的滋味儿,尝尝天天跟海在一块儿的滋味儿。一天累下来,站在宿舍楼上看看船,吊,远处瓦蓝的海,所有的疲倦全飞了……     海真是神了,能托起一切,包容一切,也能吸弓卜切,给予一切。我没有笑,我能理解。我也是从山里来的,从绿色里来的。他自己忍不住笑了。刚来港时眼神儿发呆,总觉着是人家雇来的,合同期满,还得回到山里,回到河边。有一次装圆木,钩子一起来,圆木斜了。老师傅大喊一声:“张春元!”他才没被港 成面条儿。还有一次,他腿挤了,只是轻微的肌肉拉伤。师傅们一定要送他上医院,全装卸队的人几乎都来了。子是他明白了,轮换工,山里人,也是码头的主人。不久;他入了团,又评上西部港务公司的先进团员,先进生产者,先进轮换工……他的故事,象蓝色的乐池里一支美妙的奏鸣曲,蓝色的音符,蓝色的旋律,蓝色的歌儿。     那个傍晚,我随他一块登上港湾桥西侧的6号楼。这儿住着从庄河、新金来的数百名轮换工。这是一群新的人。印花床单,强力啤酒.力士烟,时兴的服装发式,几乎分辨不出的乡音。五个年头了,土味儿快变没了。他把我介绍给他们,大力士们潮水般涌了过来。     他们的父亲把24节气歌背得外派的。可他们回家呆不上10天,就惦着回海港。     他们不愿回家不是伯体力不适应,而是伯心理不适应。     海对山里人的诱惑,和时代对弄潮人的诱惑一样。我在心里为他们祝福:远方是属于你们的,大连港也是属于你们的。即使你们终究要回到土地上去,也一定不再是原来的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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