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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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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省城出差，回来那天是母亲的生日。父亲在世的时候，不曾想过给父母做生日。这一次，、为了使母亲在失去亲人之后并不感到孤独，我想让母亲过一个愉快的生日。
办完公事，我跑遍了省城几家大食品店，买了一盒涂着“寿比南山”字样的寿糕，又挑了几样营养价值较高的滋补品，旅行袋塞得满满登登。临开车还有一个钟头时，我突然想起该给姐姐捎点东西，于是又拐回去……
姐姐家离我家只有两百米远，过去每次回家探亲都要格外给她买一份东西，而且是颇费一番心思的。姐姐身架瘦小而干瘪，脸色常年灰不溜秋的，头发焦黄。三十几岁的人，脸上的皱纹跟四五十岁的人一般儿深。她的腿略微有点罗因，象叫什么压弯曲了似的。姐姐的形象什么时候在我眼里变得这么可怜，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她当姑娘的时候不这样。少女时，她有一副嫩红的脸蛋儿，还有一手好活计，屯中老少没有不喜欢她的。从她出门子以后，才渐渐变得好哭穷，好嫉妒，又十分吝音，好象生母亲的气。
姐姐干吗要生母亲的气呢？母亲是个最刻苦能干的人，十九岁嫁给父亲，二十岁生下姐姐。土改后，父亲当兵走了，这个家全靠母亲支撑着，多不容易呀！
慢慢我发现，每逢街上谁家的闺女出门子，谁家的小子娶媳妇，姐姐就瞪着双大眼睛去翻人家的包袱，回家后不管母亲爱听不爱听，先一五一十描绘一番，再鼻涕眼泪哭诉一遍。母亲呢？轻则说些“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好女不穿嫁妆衣”之类的劝慰话，重则把围裙一系，提个篮子上园里摘豆角。母亲很少到姐姐家去，平时做点好吃的，有点好用的，总是打发我或者弟弟送过去一份。记得那次探家，我忘了给姐姐买东西，母亲急得团团转，末了想出个主意，把我给她买的二斤芝麻酥饼拿了出来：“就说你特意给她捎。”我发觉母亲就象是欠了姐姐什么似的。后来我追问母亲才知道，姐姐出嫁时，母亲没有陪送她什么，便落下了永无休止的埋怨！我总觉得姐姐太无理，给她买东西也不是冲着姊妹情分，大半是为了母亲。
天晌时分才进了家门。我一时愣住了。姐姐正蹲在地中间揉面。案子上已经做好几个精粉寿桃。大概是听说王母娘娘过生日要吃仙桃的缘故，乡下的出嫁闺女给老爹老妈做寿也兴蒸寿桃。我敢说，姐姐以前从来没有给母亲做过生日，母亲也从未吃过闺女蒸的寿桃，现在姐姐居然给做出来了，我感到惊奇。姐姐抬头见我回来了，“忽”地扑上来：“哎呀妹妹，可把姐姐想死了，这么长时间不来家看看妈?刚才还叨念你了！”我疑惑地向后退了一步，坐到母亲跟前。不一会儿，姐姐端上一盘葱花摊鸡蛋和一盘鸡刨豆腐，这两样菜都是母亲最爱吃的。姐姐让我陪母亲吃，她要回去照看家。我注意地看着姐姐的眼睛。她没有象以往那样，嘴里说着要走，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我的包，而是用一种含有深意的眼神注视了我一下，罗圈腿儿歪扭歪扭，风快地走了。
吃完饭，母亲一边责怪我乱花钱，一边叉要我把给姐姐买的东西送去。我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的复杂感情。姐姐家是老式的三合院。进院一看，满院子圈着大鸡小鸡，数不出个来，原来她用鸡蛋堵了母亲的嘴呀。我暗暗。
“姐姐真忙啊！”我笑着说。
“这还叫忙啊？你没看我忙的时候什么样儿，东厢房一窝鸡，西厢房一盘磨，七口之家的吃喝拉睡，缝补浆洗，怎样？不服你来于一天试试！
原来两幢厢房变成了鸡舍和豆腐作坊。怪不得姐姐这么神气。我以戏滤的口气说：“你真是个好体面的鸡司令、豆腐西施！ “唉……”她好象把什么从这一声深深的叹息中倾吐出去了。这叹息，也溶解了我心中那一点点不愉快。
外甥们放学回来了，我拿出给他们买的东西，一个个直往后退。我回头看看姐姐，她正冲我笑：“妹妹呀，现在孩子们可不象以前那样馋嘴了。明儿你出门子姐姐给你办陪送，兴什么给你陪送什么！唉，你们都听着，头些年可没少刮吃你老姨，你们长大了要是忘了恩情，老娘就把你们全拿刀剁了！
说着，姐姐真的拿起了菜刀，直奔屋外，弓着腰，弯着腿儿，一下逮住一只大母鸡， “哧哧” 两刀，鸡脖子拉断了。晚上，姐姐说啥不让我走，又打发孩子请来了母亲。
这一天，母亲的心情很好，一盅酒下肚，话也多起来了，她是那么知足、幸福。我知道，我给母亲做生日是有时有刻的，买东西也是有斤有两的，真正与母亲贴近的，还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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