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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岛的男人和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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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过许多老大连人，和尚岛为什么叫和尚岛。我猜想这里一定有个美丽的传说，譬如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之类的。可许多人都说，要不是大连港在这儿建煤炭码头，先前谁也没在意，那个岛叫和尚岛。今年初春3月，我和新闻界同仁来岛上采访，的确也没见有什么敲磐念经的和尚，
倒是了解了——
一个男人的秘密
车至大连湾镇招待所是上午10时。建港指军部设在三楼。我原以为，借等和尚岛大师兄写到的间隙，可放松一下颠簸之疲。没想到，面前这位身穿藏蓝西装，留着年轻人一样的发式，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招呼大家随便坐的大个子，就是和尚岛建港总指挥。确切些说，红到他对整个工程居高临下、了如指掌地介绍完毕，我还在想，他不过和李默然或者杨在葆进入角色一样，是在说哪一部电影里的台词。
可他还是吸弓呼我。他说话声音不高，甚至有点沙哑。他的眼神不够专注，总那么眯缝着，让你觉得他的大脑可能同时交叉着许多条思路。奇怪的是，他说出去的话绝不重复。于是我觉得这个人的能力不是表演出来的，他的大将风度和他的机智，确是属于他自己的。
午餐时，他是我的邻座。趁桌上说笑热闹，我与他低声交谈了几句。他是大连工学院港工专业62届毕业生。70年代建大连新港时，他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80年代，他成了和尚岛的建港总指挥。他说，为了这一天，他等了23年。我相信这是真的。而且，从他那自信而满足的笑容中，我发现男人与女人就是不一样。女人大多不愿表现强者意识，男人却处心积虑地想如何在生活中担任主角。他就是这种男人。
听口音，您是此地人。我说。
老家就在大孤山。他仍是那副笑容。
大孤山与和尚岛遥遥相对。大概生活本身就存在某种契合，否则就是超乎自然的神力安排。在座的，几乎都瞪大了眼睛。我想，他或许是个渔民的儿子，小时候，跟姐姐在退了大潮的海边打过蛎头，跟父亲出海网回过满满一船小银鱼。终于有一天，他长大了，涌动的海潮撞击着他那颗男子汉的不安定的心。他望着吃力地把一个生了锈的沉重的铁锚抛向浅滩的父亲，灵魂中，那一个混饨的角落突然醒了。于是，一个渔民的儿子，带着浑身的海腥味，带着一个迷人的希冀，带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男子汉的秘密，走进了大学的殿堂……什么时候，我的思绪巳飞得很远，很远。
我们驱车向建港工地驰去。U形结构的三个码头已初具规模。本来国家给他四年时间建这个港，他要以法律形式对他的上级负责。现在时间过半，任务超半。左侧的码头主体工程即将竣工并提前一年投产使用。此刻，它似一只强有力的焕发着阳刚之气的巨臂，就那样坦诚地固执地拥抱着那一片蓝色的冰冷的透明。总指挥告诉我：仅仅这一只手臂，就可以把从秦皇岛港运来的晋煤以300万吨的年吞吐量供应辽南地区。今夏煤船一靠岸，最多到年底，山后那座240米高的大烟囱下就会传出电流。就是说，当和尚岛不再是一个荒凉的岛，而是大连港的一个现代化的港务公司时，大连的版图上也便有了华能电厂……是这样！难怪你等了这么久。你的那个迷人的希冀，你的那个一直保守着的秘密，原就是为了在一块没有标号的空白上创造一个开始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吸烟，这使他那被海风吹黑的脸愈发显出苍悴，使他那说了一会儿话就发干的嘴唇更加干燥。吸得最凶时，一天要多少支？我问。50支。他说。
50支。我觉得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数字。尽管创造的自豪会淹没一切，但那又苦又辣的烟味，总令人不安。我想，他的内心，一定也让他那个不安分的念头搞得和那烟味一样，又苦又辣。
一个女人的爱
多云，阴冷的海风。屋子里暖气不足。
而她却戴了副墨镜。一见面就在那黑色后面偷看我。
这天，戴这镜？我用一种异样的神色看着她。
哦，这墨镜，带度数……
我竟误解了她。和尚岛没有影剧院，没有舞会，男的女的都忙忙匆匆，互相难得有空注视一眼，她怎么会是戴给人看。再说，就她的装束——一双粉红色旅游鞋，一件紫色毛衣外套，一束拢在脑后的“清水挂面”，一张和尚岛人特有的黝黑的脸——一我也丝毫不该有把她往那一类女人堆里划的念头。好在，她并不知道一副墨镜在我心内掀起的波澜。
我是利用午饭后的一点时间钻到她的宿舍里的。上午，总指挥介绍情况时谈到了她。我又听说，他们是同专业的老校友，她是82届的，他是62届的，差不多是两代人。这引起了我的兴趣。凭我的直觉，我们大约是同龄人。果然，她1956年生，曾随父母下乡3年，后又在青年点呆了两年。下乡的那个地方是瓦房店的土城子，和我老家赵屯是邻居。干是，两分钟以前还陌生，一下子便贴得很近。
其实，她大学毕业时分在机关，闲适极了。可她总觉得失落了什么。哦，是海，是那蓝色在诱惑。于是她千方百计往大连港调，又干方百计争取到和尚岛。土城子那么寂寞，那么苦，不也抗住了，和尚岛能怎么我。她还挺倔。
你该是结婚了有孩子了吧？又是凭直觉。她沉吟了一会儿，说，儿子过周岁的时候我走的，如今他3周岁了。每次见面，他就摇着我问，妈妈；你的码头修好了吗？有时我真难过。唉，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抠心挖胆的感情！
忽悠一下，我的心提了起来，想起了我那远在川西南丽城奶奶家的女儿，她才19个月。同是做了母亲的女人，一切都能理解。我们默然了。
和尚岛的风虽不大，却尖溜溜的，一点春天的样儿没有。海水墨蓝，微微有点浪花，也象冰凌似的有硬度，吹得人身上发紧。来工地，她还是那件紫色外套，光着手，也没系围巾，下了车便朝煤码头零号墩走去。听说那儿发生了一点沉陷，她得去看看。走了老远，总指挥又嘱咐了一句，零号墩。海风把她的声音淹去了。电台的，电视台的，报社的，记者们各做各的事情。有一位忙乎完了采访，竟在满潮的海滩上找到一个活海参，嚼着嚼着吃下去了。于是惹来了笑声。我无心凑趣，顶着随人的海风，去寻找几百米外的零号墩，寻找那个紫色的点。直到她重又过来向总指挥作完汇报。
听说那六项合理化建议有你一项？这其实是我最想问的。她低头笑笑，没什么，不过把雨水管由铸铁改成镀锌铁皮，省点钱。下一步，我想提议把煤炭堆场由碎石改成回填土，这儿的土很便实。如果实施，可能节约7O多万。声音很轻，很有把握。我不禁肃然起敬。无论如何，一个三十几岁的年轻女人，整天在这荒僻的海边．匕跑来跑去，挨风吹，挨太阳晒，不能不说是一种奉献。她大约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似的看着我说，我喜欢我的专业，我们一家都是搞海运的，只有我学港工。我爸爸现在还正在海上漂呢！所以，我实际是在为我所爱的人修港。
是的，你，棒极了。你就这么做下去吧为你的爸爸，也为更多的漂泊者，修一个温暖的港，一个爱的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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