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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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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字写得早些。他现在已                     调离我们那只有几个人的集体,他                     走后我才知道,他心内保留的东西                     更多。在这个世界上,不擅表达自                     己,不擅推销自己,是吃了大亏的。                     但他那永远的沉默永远的安详,怎                     知就不是金不是福呢?我与他几乎                     就是对桌坐了10年,我把这看成是                     我在人世的缘。     在我们报社文艺部里,除了部头,他年纪比我们每一个人都大。但不论部头还是部员,大家都叫他小韩。在我们这个部里,如今也最属小韩资深学富。资深,是说他来部里时间最长,从1980年到现在,送走三任部头,他也从刚毕业的大学生熬到编辑这个职务。学富,是说他读书阅卷知识渊博,同事们称他“夫子”。凡有难题,就习惯地说;“去问小韩。”     小韩,韩建文是也。小韩分管文学副刊上的诗歌、杂文、评论,又是主要的组版编辑。他做事认真,改稿子有时几乎帮助重写。重写便要重抄,凡他编过的稿子,总能见到他点点滴滴洒下的心血。车间的师傅开始是怵他,后来是服他,画版字数很准,版式一点马虎不得,不按他画的样子去排版,他就站在那里用沉默表示抗议,不由你不感动。即使轮到别的编辑组版,从画样到付印,他也总是站在一边看着,心里帮你算字数或设计版面。本来觉得校不出错别字了,他只要一看,又会找出几处大吃一惊的漏洞来。有一次,报社参加全国性报纸质量评比,正好是拿他编的那块副刊版面,结果,全国就他那块版无一处差错,为报社拿了个全国第一,总编辑格外奖给他200元。同事们祝贺他时,他脸红了,就差低头一脚尖蹭地了。     小韩口油,平素寡言。一些写诗的作者总爱把几首小诗扎成一束,鲜花般送到他桌上,然后坐着等他“欣赏”,再听他一首一首地“雅正”。他从不拒绝来访者,看稿子也看得很慢.看完了半天不说话。作者等急了催他,他便很简洁地说:“你这诗不行。”“哪儿不行?”“太旧。”“韩老师,您高抬贵手帮我发了吧。”“实在不行。”作者见磨不出所以,只好走。小韩的脑于里,看似装满了线装的古籍,但他说:“其实我最喜欢创新。”     对作者.他是编辑.更像兄长。一位很有发展前途的诗作者要念文学院,却苦于凑不齐学费。他悄悄寄去200元。一位残疾姑娘想见见这个帮她发表第一篇诗作的编辑,就冒着冬天里最大的寒风,提着水果到郊县去看望她。他的桌上,稿件堆积如山,天南海北,大家名家无名小卒,都有诗鸿飞来。来了他就—一地做好来稿登记,用稿登记,退稿登记。10年里他给作者写的信,可以出一部大书。作者个个都想回报他,但作者个个都不是有权有钱的人物。有个乡下诗人买了两袋面包几根香肠还有水果罐头给他,他坚拒,那乡下诗人扔下东西就走了.而那堆东西就原封不动地放在角落里,多少天过后,同事们闻出一股异味,沿着那味找去,他才记起他的那些已经发霉的礼物。还有个诗人往编辑部提来一桶鸡蛋,说给韩编辑补补身子,他太累因而太瘦。他又坚拒,而那诗人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思忖半天,从工资里取出几十元钱,到新华书店买了一套《莎士比亚全集》送给那诗人,才彻底心安。后来这些故事被传得很远,很幽默,听过的人都大笑不止,当作是恍如隔世的轶闻趣语。唯有部里的同事知道那都是真的。     部里同事常常说,咱们这堆人里,有一个小韩没觉得浩浩荡荡,缺一个小韩可就冷冷清清了。生活里有许多地细的工作,如日常考勤累计每月的优秀稿件和版面,领发工资、奖金、办公用品,给大家收汇款单、挂号信等等,责无旁贷地归小韩管,在一个集体里,这是一种地久天长的温暖。别人感激他的时候,他从不说冠冕堂皇的话,只是笑笑.每年评先进工作者,他总是第一个被全体提名.只有在这一天,大家才觉得有了报答小韩的机会.面对十几双深情的目光,他依旧沉默地微笑,不惊不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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