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歇马镇
我自然没去看一眼二嫂就离开了歇马山庄,不是我鸡飞蛋打之后不能看到别人的拥有,而是我知道对二嫂来说,这是一份让她难为情的拥有。如果想见我,她早就过来了,依她的敏感,不可能不知道我回来了。然而令我想不到的是,在歇马镇车站等车的时候,二嫂的声音居然响在我的身后,“吉宽!” 我猛转身,只见二嫂一张汗津津的脸映在初升的朝霞中。她推着自行车,她的脸微微泛红,似乎既是朝霞的映照,又是别的什么东西的映照,因为二嫂确实有些难为情,看我的目光短促而飘忽,仿佛有意躲避某种信号。我笑着叫了声“二嫂”,努力不去传递任何信号。其实我错了,我回了一趟家没去看她,就已经传递了某种信号。 过了一会儿,二嫂终于将目光固定下来,固定在她的自行车车把上,二嫂说:“俺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俺对不起你二哥?” 我低下头,这是最难回答的问题,大哥和二哥都是我的哥。 二嫂说:“等英松和英林毕业了,俺就不在村里呆了,俺受不了大姐那张嘴。” 二嫂没有说出她为什么对不起二哥,而是跳过了那一段直奔结果,好像那样的事只属于她一个人。 我安慰道:“二嫂,大哥已经离婚了,大姐只要知道这件事,就说不出什么了。” 二嫂却说:“昨晚的事俺都知道了,大姐觉得大哥丢了她的人,其实都是英环去修配厂顶了她的儿子,英环像大哥,心灵手巧,吉成大哥把他提为机修组组长,大姐就受不了。” 原来是这样。我默默地看着二嫂,安慰的话一下子就没了踪影。二嫂提供的信息超出了我的想象,原来大姐的愤怒背后,还隐藏着这样的秘密。很显然,吉成大哥在小镇上的工厂就像一块散发着热气的香饽饽,正吸引着家族里无路可走的人们,使它渐渐成了家族纷争的小社会。这让我更加烦燥和不安。 我沉默,二嫂也沉默,似乎她不但把我领进陌生的境地,也把自己领进了陌生的境地,因为有好长时间,她又在走神儿,她的目光又停泊在一个你无法确定的地方。后来,大道上传来汽笛声,二嫂才突然收回目光,看着我说:“哎对了,俺想告诉你,你寄给俺的钱,俺一定还你,俺知道你现在很难,可是俺现在还还不上。” 我说:“不用还,那些钱就是给你的,你不用再惦记这件事。” 这时,大客车已经来到身边,售票员直着嗓子喊:“槐城,槐城,有没有上槐城的。”可是二嫂并没有让我走的意思。她不让我走,又不说话,她不但不说话,刚刚聚集起来的目光又飘散了,飘到你无法确定的地方,似乎那里存放着她难以启齿的心思。 “还有什么事,二嫂?” 二嫂许久才看定我说:“吉宽,你非得现在走?” “不,不是。”我立即回答。 二嫂说:“俺知道俺不该这么想,这么想有些过分,可是为了孩子,俺没办法。” 我以为二嫂是指她跟吉中大哥的事,想让我去做吉华大姐工作,闭上她那张臭嘴,我说:“二嫂我理解,我全都理解,你没有错,只要你和大哥俩是真感情,能坚持,大姐早晚都得闭嘴。” 二嫂直摇头,二嫂说:“不是,俺不是这个意思,俺,俺是想求你,求你见见吉成大哥,让英松也去学徒修车,眼看着他考不上高中,当民工那么难,连吉中大哥城里人都回来了,俺怎么还敢让英松出去。” 我静静地看着二嫂,看着这个曾经让我在睡梦中无数次亲近过的女人,生活本来早就无形中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让我们不再拥有默契,可是当她用了“求”的字眼,我还是觉得哪里堵得慌,就像囫囵吞进一只枣核。 二嫂并不理会我的感受,继续说:“吉成大哥买下厂子,是真正的大老板了,用人就他一个人说了算,俺从来没和吉成大哥说过话不好意思,吉中大哥自个儿子又在里边,俺就想到你。” 这时我才明白,领到陌生的境地,并不是无意,而是有着一番良苦用心,是二嫂追我的真正目的。虽然我没有半点精神准备,身体里某个地方堵得慌,但二嫂求我的事,永远没有不答应的理,我没有丝毫迟疑就点头答应了。
吉成大哥的厂子就在车站商店后身,二嫂走后,我立即转头,朝那里走去。曾经,坐一辆轿车回来,大哥热情地接待过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的态度让我获得的荣誉感记忆犹新,现在,我遭遇了灾难的袭劫,没有半点荣誉可言,我不知道吉成大哥会怎样待我,为此我步伐缓慢。 岔道上人渐渐多起来,都是从四面八方聚集来赶集的,挑挑的担担的,骑车的赶马车的,乡村的这种热闹景象已是好久没有见过了。我痴痴地看了一会儿,之后朝车站后身走去。当我走到印象中的吉成大哥厂址,那里却已经是一片废墟了,我于是冲一个赶车的男人打听。镇子小,一丁点变化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那男人扬着鞭杆,扯着嗓门喊:“人家把厂子买成个人的啦,成了电视上那种真正的企业家大老板啦,往东一里地,黄海大道道北。” 我相信,就像四哥舅哥的建筑企业又有了起色,是缘于上边新出台的某种政策,一直领导乡村新潮流的吉成大哥,一举又领导了全镇的新潮流,成为这一带第一个把企业买下来变为私有的工厂主,同样也是缘于上边新出台的某种政策,可是吉成大哥的工厂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村里就没有人告诉我,就像许冒生死了,一条命埋入黄土,也没人告诉我一样。这真让我有些纳闷儿。 也许,风雨来的总是太快,不管是灾难还是福音,它一场接着又一场,一场覆盖着又一场,使沐浴在风雨之中的人们早已经忘记到底哪一场才是最新的一场了,二嫂居然也以为我知道大哥搬迁。也许,一场又一场覆盖而来的风雨,因为频率太快,早已让人们疲劳不堪,懒得说它了,不是就连我也懒得向村里人说起在城里经历的风雨嘛。我是说,那一天,从车站往车老板指的方向去,不足二里地,我走了差不多六个小时,因为途中,我遇到了正在风雨中茁壮成长的鞠福生。 当时,我正在通往邮局的镇街上东张西望。要不是二嫂要我在此停留,我根本不会知道这里已变得如此生疏,邮局门口那条街上,居然凭空盖出了南北两排平房,而每间平房的门头都挂着大大的牌扁,横的,竖的,理发的,建筑材料的,卖家具的,使原来在我眼里阔气又威风的邮局黯然失色。关键是,那牌扁上的名头大得吓人,什么亚西亚美发厅,什么鑫隆泰建材,什么大富豪家具。不知道是大哥成了大老板震动了我,还是这跟城市一无二至的繁荣唤醒了我,我赶紧整理了一下衣领,掖了掖裤带里的衣襟。虽然威风扫地,我还是不想让镇上人和大哥看到我灰溜溜的模样,因为我想起林榕真的话,求一个真正的成功者办事,你必须端足架子,讲究仪表。然而,还不等我端足架子,早有另一个人冲我端足了架子,这世界在短暂的时间里把林榕真这样的成功者变成失败者的同时,也在短暂的时间里把另一些人变成成功者。 鞠福生几乎是撞到我跟前的,他腰上扎着宽宽的皮带,皮带上挎着摩拖罗拉手机,我之所以先看见他的腰,都因为他是用他的腰来碰我的,“申老板,东张西望甚么呀?” 明知道他是讽刺,我却并不揭破,我说:“啊?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这是我的店,你不知道?”鞠福生语气很冲,好像还有人不知道他的店让他不舒服。 大富豪,门面并不太大,也是大在胆量和气魄上,就是那种想大的想法。鞠福生的气魄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但他木匠活的做工倒是十分精细、讲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永远不会知道鞠福生的手艺到底多厉害,跟在城里看到的现成家具没多大区别。当我把这种评价告诉他,他居然拿起手机,打电话给饭店说:“白天鹅吗,订个包间,中午喝酒。”仿佛我的评价就是为了他的一顿酒,仿佛我要是不喝这顿酒,只那么看一看,就不能证明他的手艺真的厉害。 不过我没有答应鞠福生,我不答应,并不是在我威风扫地的时候,不想知道他手艺的厉害,正因为威风扫地,我才挺想和谁喝喝酒的,问题是当时才是早上八点,离中午太远,再说二嫂的事还没办,我心里不托底。 成功者往往是不容别人拒绝的,因为他们成功的秘诀正是他们肯于坚持自己的想法,鞠福生说:“不行不行,说什么也得喝酒,你还没上过咱镇上的白天鹅呢。” 后来我知道,鞠福生之所以坚持请我喝酒,正出自一个成功者对失败者的了解,知道酒对于一个失败者的亲和力,我几乎没用他说第二句,就跟他去了白天鹅酒店。 那天,从上午到中午,我们的每一杯酒都是为了手艺,我们几乎是从手艺开始,到手艺结束。鞠福生说,他想过当物理学家,想过当化学家,一心梦想用脑子打天下,就想不到最后落实到一双手上。用手打天下,实在是不容易呵!虽是调侃的口吻,却不无得意的意思,因为随后他说:“别看我起家晚,我保准用不了几年就能赶上申吉成,我要办个家具厂。” 酒瓶子很快就站了一排,但这一次,在酒瓶子里端详自己的,不是鞠福生,而是我。因为后来他一遍又遍说:“操,那时俺就觉得李国平完蛋了,没有手艺总得完蛋,怎么样,没说错吧。” 无论是“手艺”这个词,还是“完蛋了”这个说法,都叫我沮丧。我没有手艺,我像李国一样平完蛋了,我还失去了许妹娜;当初,李国平完蛋了的时候,许妹娜还在她身边,现在,我完蛋了,许妹娜却不在我身边。这么想着,几只空瓶就变成了无数只空瓶,而无数只空瓶里的我,就变成比现实的我更真实的我了。之所以这么说,是说瓶子里那个人又扁又宽,憨憨笨笨,就像一个日头挂在电线杆子上。 瓶子里的我本是虚假的,可是却让我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真实的感觉,真实往往是可怕的。为了回避真实,我主动把自己灌醉,当然也是太压抑了,经历了林榕真的死,经历了许妹娜的最后通谍,我太想放纵地醉一场了…… 可是,可恶的鞠福生,把着我的手,坚决不让我喝得太猛,仿佛就是要让我跟那个真实的我面对,就是要让我压抑,痛苦。 临近中午时,鞠福生串联一帮镇上小有名气的经商同学,开食品店的,卖兽药的,做寿衣的,这也是鞠福生把着我不让我喝醉的主要原因。仅仅几年时间,农民的身份都有了改变,他们从外面钻进来,就像六月的水葱从池塘里钻出来,个顶个颤动着润泽的朝气,在鞠福生一个个向我介绍他们在做什么的时候,我本已经有些醉薰薰的了,可是当那个卖兽药的跟我握手,热气腾腾跟我说:“这不是申吉宽嘛!听说你还没干起来,是不是太游手好闲了?”我居然喝了解酒似的突然清醒过来。 轻视、轻蔑为什么在我这就那么管用,我清醒过来的重要表现是,立即端足架子,站了起来,说:“你是谁,你不就是那个卖兽药的刘凯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凯尴尬地愣在那里,同学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鞠福生在一旁说:“别理他,他喝高了,申吉宽喝高了。” 听鞠福生这么说,我更受不了,我大声说:“我没喝高,你才喝高了呐,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有什么了不起?你,还有你,鞠福生!” 我不知道,极度的清醒和极度的醉态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在我认为我最清醒时,鞠福生坚持认为我喝糊涂了,因此他把刚请进屋来的同学又一遭赶走。我生气那些在我面前傲气十足的同学,可是鞠福生把他们赶走我又更加生气,因为那无异在证明我真的糊涂了,他们是不屑于理我才统统离开的。我没糊涂,我什么时候糊涂了呢!那天,我不知怎么就把自己系进一个死扣里,热也不行冷也不行,鞠福生说我糊涂,我非说我清醒,后来为了验证我是否清醒,鞠福生叫来一个小姐,握住他的手让我摸她,我嚯地站起来,把桌子掀翻,之后把自己放躺到地上,呜呜哭起来……
早就知道,一个人如果说自己没醉,其实那就是醉了,然而,就想不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那天,我和鞠福生在白天鹅酒店忙活了整整六个小时,到我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第一眼看到身上被酒水和菜汤之类弄脏的衣裳,我很是不好意思,鞠福生也不好意思,我不好意思,是我不知道如此样子如何去见吉成大哥,鞠福生不好意思,显然是后悔不该让我摸小姐的手,因为他一再说:“操,哥们还以为你在城里什么都见识过,哪曾想还是个生手。”为了表示他的歉意,现去买了一套衣裳让我换上。 吉成大哥的厂子因为就在路边,厂区里的车非常多,生意非常兴隆。我进院好一会儿,才看到隐在大货车后边大哥的身影。我没有直奔吉成大哥,因为我瞄到了大姐的儿子家康,他躺在一辆微型车轮胎下敲打什么,而另一辆车的机盖上,英环正在聚精会神地摆弄一根弯曲的电线。我走到他们跟前,以长辈的姿态冲他们点点头。虽然他们并没因为我的到来而受到鼓舞,大姐的儿子家康甚至送来不屑的一眼,但我鼓舞的是我自己,因为就在刚才,我还是个烂醉如泥的酒鬼。我努力从容不迫,使步伐稳重,腰杆挺直,努力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小有成就的人物。不知是我的做法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因素,吉成大哥见了我,不等我说话,老远就冲我喊:“吉宽回来啦!” 寒暄,握手,递烟,我训练有素,为了用上在城里学来的那一套,我居然忘了吉成大哥不抽烟。吉成大哥根本没问我来干什么,握完手就领我在院子里转,跟我讲他是怎样向镇政府要下这块地皮,又是怎么搞定关镇长,明明评估四十多万,结果只用了二十万就拿下了厂子。当时,我一心想把自己打扮成成功者,就想不到在一个真正的成功者眼里,所有人都是失败者,或者你是什么者都不重要,只要你是第一次迈进这个厂子。因为很明显大哥把我当成了前来参观的对象。 我想,在大哥买下厂子最初的一年半载,一定是每一个找他办事的人,都被当成参观者。毕竟,买了厂子,当了工厂主,就如同过去乡间的大地主,是件要多了不起就有多了不起的大事。在转到厂子外面,让我看整个厂区的外貌时,吉成大哥说:“咱爷爷的爷爷是干染坊的,当初那染坊的地皮差不多就和大哥这厂子一般大。” 吉成大哥的意思,他不但为申家的这一代争了气,还为申家的祖宗争了气。这让我感到不舒服,我从来没有研究过爷爷的爷爷,但我想他肯定不是父亲那样的懒汉,如果爷爷的爷爷不是父亲那样的懒汉,那么在吉成大哥眼里的我,我们,是不是就是申家的败类?! 不过,我很快又调整了自己,既然是参观者,就得说好话,况且还有事情要求人,这也是告别刚才那个醉态的一个重要的开始,我在醉了的时候,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就是不知道说别人好话,又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坏话。在一再夸赞吉成大哥了不起时,我已经暗示自己,即使他也像刘凯那样说我没干好,也要面带微笑。后来,吉成大哥还真的话锋一转,转到我身上,“怎么,听说出事了?” 我笑了笑,说:“是的,我的老板杀了人。” 吉成大哥皱了一下眉,之后向院子指了指说:“现在,厂子是大哥的了,兄弟的事不帮我还能帮谁,不过要想上大哥这干,就得和小年轻的一样,哈下腰,从头学起,只要你想好了,大哥这肯定没说的。” 很显然,吉成大哥以为我是穷途末路来投靠他。我赶紧摇头,就像一早二嫂冲我摇头那样。我说:“大哥,不是我来,是二嫂的老二要来,二嫂不好意思找你。” 说到二嫂的儿子,吉成大哥迟疑了一下,冲着黄海大道飞过的一辆车凝神了片刻:“你二嫂的儿子,不是现在想帮,我早就想帮,可是你二嫂没瞧起大哥,她宁愿花钱找刘大头送孩子去当兵,也不肯上我这张张嘴,现在那兵当个什么意思!” 我低下头,踢走一块脚下的石子,我想,原来胸怀宽广的吉成大哥也有不宽广的时候,看来我醉酒时那个熊样也算不得什么。 “来就来吧,咱爷爷的爷爷当初用的也都是家里人。” 吉成大哥已经把爷爷的爷爷当成榜样,想成为流芳百世的不朽人物了,就像鞠福生把他当成了榜样一样,真可谓是个人人有志的时代。我默默打量着吉成大哥,他的两个眼袋在下垂,粗壮的腰身肚皮在高高隆起,仿佛高远的志向是一股冲积下来的淤泥,从上至下最后淤积在他的腹部,因为他眼袋上的轮廓和他肚皮的轮廓那么像相。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他体内不息地燃烧,使他对生活有着不息地热情,对追赶潮流有着不息的欲望? 当吉成大哥再度提到祖宗,我不但没有反感,还相当的兴奋,攻关成功,则意味着我可以赶上最后一班车回槐城了!当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立即离开歇马镇,回到那个并不属于我的槐城。因为如果走不成,我不知道该上哪睡觉。 可是,在我刚要离开的时候,我的大姐居然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推着自行车,穿着一套灰涂涂的制服,目光从旁边斜过来,那样子好像我们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我顿了一下,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我没有心情搭理她。 我没心情搭理她,她却有心情搭理我,她搭理我,不是和我说话,而是和吉成大哥说话,她说:“吉成大哥你不能听吉宽的,那个二婊子你不能帮,她丢尽了申家的人,你不能帮。” 我冷冷地看着大姐,我想起二嫂说过的那句话,没准她担心二嫂的儿子来会顶了她的儿子,一股气儿顿时顶上来,我说:“大姐,你太过分,你管得也太多了。” 吉成大哥见我们话不投机,赶紧打圆场,“别吵吵了,有话好好说。” 大姐向吉成大哥那边靠了靠,“大哥,俺一早看她骑车往镇上跑就知道她什么心思,你想想,她敬过你吗?她瞧起过你吗?她就这么使唤别人的嘴,你就听了?” 大姐居然跟踪了二嫂。我想,当时我的嘴一定气歪了,因为我根本说不出话来,好在吉成大哥在中间继续打圆场,“吉华,你大哥不看她,看得是吉宽的面子。” 哪曾想,吉成大哥这么说,更激起了吉华大姐的恼怒,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冲着我:“他有什么面子,他纯粹是个败类,俺都不稀说,他和那个二婊子早就有瓜连,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又懒又不老实。” 我感到我的血管在急剧膨胀,身体里某种可怕的东西在涌动,我想,一个人想杀人的感觉一定就是这样,所有的神经都崩紧,都在左冲右突地寻找出口。这时,要不是从东边来了一辆大客,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傻事。 不过,临上车时,我冲大姐扔出了一句平时想都没有想过的恶毒的话:“你是叛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