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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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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喜欢海,而更喜欢山。对                     山似有一种信任,一种依赖,一种                     亲情。如果让我选择死亡之地,我                     会向山的深处走去,而不会向海的                     尽头游去。如果让我选择逃世之所,                     我会归隐山林,而不会如你一样,去                     海上漂泊。     对海,我一直十分陌生.或者说,我不喜欢海,而更喜欢山.对山似有一种信任,一种依赖,一种亲情。如果让我选择死亡之地,我会向山的深处走去,而不会向海的尽头游去。如果让我选择逃世之所,我会归隐山林,而不会如你一样,去海上漂泊。山与人尘近,海与世间远。看来我还是喜欢与人为伴。     你在信中说我每天以匆匆忙忙工作,以欢欢乐乐示人,其实活得并不开心.你以为我做人做得刻意、雕凿,做得压抑、疲累。你错了,在我看来,女人一定不要深刻,不要城府,而应该多一分温柔,一分天真,一分母性的心怀。这是纯粹的女人。然而,存在决定意识。如果生活没有向我露出善意,我的笑容便只有凝固在心里。我的不开心,不是我故意矫揉造作,而是一种生存状态。     生活是深沉的,同时又是浅薄的。它有时简直就是一张乏味平庸的脸,没有风景可看。而我的错误正在于:我什么都能放弃,唯不能放弃生活。我对生活的热爱,不唯金钱,不唯首饰,不唯豪华住宅,而是与我生活在同一背景里的人。人是我的环境,是我的大空、大地、水和阳光。没有人,即使住在官邸里,也不会感到安恬宁静,即使有金银珠宝压弯了我的脖颈,也不会觉得富贵心足。没有人,就没有生命激情。     人的质量决定生活的质量。现代人的质量显然是人类有史以来的极致。但是现代人的优郁和痛苦,恰恰是对人的失望。常常看见某报某刊连篇累牍地写些“大龄女子心态透视”、“女子独身现象透视”之类的文字,这些文字满足了不是一些人而是许多人的好奇心,像市场上的商品样走俏,那些被列在字里行间的A女B女C女D女们便成了一群带硅码的货色,从心灵到皮肉,任人观瞻,任人宰割。没事我就揣摩写这样文字的人的心态,无非是钻来钻去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卖座的题目,终于可以在自己平庸的文字生涯中制造一次石破天惊的效应。把事例连缀起来,加几个挺玄妙的小标题,结尾再来一通貌似深刻的分析透视,俨然一位人类学家、性学家、心理医生。     我想,仅仅用大特写大轰大嗡大其概的方式,仅仅从婚姻发展史、性科学的角度解释这么复杂、这么丰富的现象,是远远不够的,那是老奶奶劝孙女的启蒙教育。不可否认,独身女子中有的是附庸风雅,有的是无可奈何,也有的是有条件走入婚姻却坚执己志。我认为这后一种才是真正的独身女于。这是一种境界。她们心灵深处的界桩上写的是“孤独”二字。听说广州深圳已形成“大嬉皮士”阶层.这个阶层的女士们有较高的文化学养,较高的经济收人,选择这种生活方式,完全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对个性的崇拜,对生活的真诚,对人类的理解和宽容。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对她们寄以同情。如果世界各个角落各个种族的人的质量都达到这个水准,那么婚姻也许就不会成为几十亿人殊途同归的彼岸了。     其实,孤独或者叫无人对话,是文明人共同的悲哀,不仅仅是独身女子。我曾经把一个老人的故事写成一篇小说,名字叫《白日梦》,这篇小说至今锁在抽屉里。他是哑巴,是专门给电影院画新片广告的。他终身未娶,患胃癌,临终时,有人问他为什么一生独身,他在纸上写了一句话:“我想找一个与我有共同语言的人。”他自己没有正常人的语言,却要找一个与他有共同语言的人。这位老人的浪漫情怀让我震惊,所以我说这是白日梦。另外,我在两次航海经历中分别采访过两位船长。恩格斯论权威就是以船长为例,船长在海上就是权力与威严的象征,是海上皇帝。我☆却在这两位船日那里发现了他们内心最深刻的孤独。他们流着泪说,在海上,他们是强者,百慕大,飓风,战无不胜。但一回到陆地,回到家庭,他们便成了泡沫水珠,无能为力。能驾驭自然的海洋,却不能驾驭生活的海洋,这又是一种崇高的可悲。这两个人的故事我给写成一部小说,用《海皇》的名字发表了.所以,我觉得孤独在人类社会是不可避免的,我不太欣赏有人以津津乐道女人的孤独而招徕读者。所以,写这封信,也不是向你鼓吹孤独,鼓吹独身,而是对写大龄女子心态透视、独身女子现象透视之类文字的人表示不屑。     也是因为你此刻正在海上的缘故,我们谈话的空间既苍凉又渺茫。放世界,所有的心灵都在奔忙,所有的奔忙都不知所向,想来想去,大家都够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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