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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村的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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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四季，我最喜欢过乡村的冬天，
地了场光，大雪封山，村庄蹲居在冬的怀抱里，象一个头脸捂盖得严严实实、假靠着母亲的臂腕睡熟的婴儿，静褴而安详。
绕着村庄的那条小河结了冰，一清早，上学的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踏着自制的冰车，象燕儿似的飞起来。
早晨起来，男人们戴上北方农村常见的那种旧式毡帽或者黑狗皮帽，左胳膊持一个粪筐子，右腋窝夹一根粪叉子，在公路上或房前屋后转悠着拾牛粪。
姑娘们在这时节是最惬意的了。纳鞋底儿，绣枕套儿，逛商店，到集市上去赴小对象的约会，都是她们爱做的事情。过春节、元宵节，这些姑娘们更狂了，一个个手巧得象下凡的仙女，写春联剩下的几片纸角，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各式各样的窗花、挂彩，随便找来几根萝卜地瓜，转眼间就雕刻成玲现精致的灯碗儿……总之，她们是乡村里一根最活跃的神经，没有她们，这个冬天不知会有多乏味。
我喜欢过冬天，大概不只是因为闲适，也许还是民间那一个接一个的节日对我的诱惑。
乡村里很多从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过冬至那天，家家都要包一顿苞米面或白面菜干粮（形状象包子，比包子馅儿多、个大）。接着是过阳历年，一顿白面肉馅儿饺子自不必说，很多人家还杀鸡宰鹅做下酒的菜。过了元旦便是“腊八宴”，常听谁家的小叔们跟嫂子开心：“大嫂大嫂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先是腊月二十三“小年”，然后就是带有几分庄严、几分矜持，栅概而来的阴历年——春节。
乡下人最重视的就是这个传统的节日，他们为了表示自己对它的敬重和虔诚，蒸年糕、杀年猪、磨豆腐、炸果子，还有烟酒糖茶、鞭炮灯烛……老少男女一直忙活到吃‘三十儿”饺子。要是除夕夜再下来一场瑞雪，全村人会放一宿鞭炮，狂欢通宵。乡下人能让种子下地，能用汗珠子把秋染成金色，理所当然当该是财富的享用者。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比平时更强烈地体味到劳动的神圣，双手的价值呵！
冬天蕴藏着智慧。冬天是白色的，白色使人冷静，引人深思。
大北风呼啸着宣布这是冬天里最冷的天气，那些“一家之主”的壮年人则愿意趁这个时候凑到一块儿，拨着火盆里的木炭，吸着烟叶子，谈论这一年的亏盈得失。这就是乡下人的年终总结会，随随便便，自自然然，却也深刻。
我家是母亲当家，我的老母亲很少去参加男人们的会议，她最乐意起早却并不忙下地做饭，而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炕上凝视窗户，借着股陇的晨峻，看夜里刚冻成的冰凌花。有时看得入神，把我也叫起来和她一块儿看。“你瞅，那象不象咱家壕上的槐树？”母亲常峻那句嗑儿：要发财，种二槐。我家的确是得了那片棉槐和刺槐的济。住一会儿，母亲又推推我：“瞅，这儿多象咱院门口的葡萄架？那儿多象一块大白菜地？可借今年的白菜遭蛆了，明年可得长点精神……”我的母亲，在别人还沉醉于对昨天的喜悦时，她已经在理智地思索着明天了。在她看来，最有魅力的是未来，未来还没有到来，春天便给她在窗玻璃上描绘出来了。
今年冬天，与以往不大一样。家家的院子里堆满了饲料草，还有车、梨、椤枷……最显眼的，还是那新搭起的牲口棚子，里面居然有两头老牛，一头小青骡，正在悠闲地嚼着，发出“哧儿哧儿”的声音。
男人们很忙，要筹办种子，修理干活家什，喂养牲口，伊然是一个什么“官”儿了，嗓门儿和派头都和先前异样，一会儿招呼女人递这个，一会儿哈喝孩子拿那个。总之，这个冬天，人们似乎没有过去那么多的余暇，节日倒是个个不落，只是一切一切的节奏都明显地变快了。姑娘们稳稳当当，除了干些私房活儿，也知道帮爹爹、贴妈妈了；那些大小伙子，平日找都找不到手，此刻竟能把揉烂了的扑克牌扔进炕洞烧了热炕。我的母亲，每天照例还是看玻璃上的冰凌花，那么专注，那么用心，好象沉迷在那个遥远的梦幻般的撞憬里……
大年初一，母亲起得比过去更早了一些，其实她昨夜守岁，几乎只歇了几分钟的眼皮儿。我以为她又在办置春节菜肴，谁知不大一会儿，母亲从外面乐颠颠地进来，手里掺了个沙袋：“看哪，今年种什么收什么！”我莫名其妙，接过沙袋一看，沙子里包了些苞米、谷子、高梁、大豆之类的东西，已经生出了嫩芽儿。问过母亲才知道，她为了预测明年年景如何，种什么保收，在年“三十儿” 晚上，把事先泡好的各类作物的种子包进沙袋放到井水底下，第二天早上取出来，看哪个种子发芽儿，种它管保没错儿！我不知这有没有科学道理，反正母亲多年来就是看着这个去种我家的自留园的。现在，归母亲管的地盘儿大多了，她对于丰收的渴望也比什么时候都强烈。“种什么收什么！”我的母亲象爱抚她的女儿似的，喜不自禁地瞅着那些嫩嫩的种子芽儿……
呵，冬天，乡村的冬天！寒冷却又是温暖的冬天，原来，在那厚厚的白色下面，是一片希望的绿色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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