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张馆长、各位前辈、各位朋友，大家好！我觉得非常荣幸，有机会在这个服装名城──大连作一个专题的学术报告，我现在要讲的题目是中国少数民族的服饰文化和特色。我本身是一个艺术工作者，是创作者。在台湾，我对高山族做了大概有三十多年的研究。二十多年前我在台湾也曾经开过台湾人自己的博物馆。十年前，我第一次到大陆来的时候，到北京的中央民族博物馆去参观，觉得中国的少数民族文化非常精彩，和台湾的少数民族有许多共同的地方，引起我的兴趣。于是我在大陆聘请了四位助理，来协助我做调查，找一些有关资料，我今天的报告等于是把这近十年来的研究心得向各位报告，向各位讨教，请大家多多指教。
各位知道，服饰是一个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份，因为服饰能具体反映一个民族的文化历史内涵和思想，服饰里面包含很多传统风俗习惯和神话、婚丧、吉庆，同时，我们透过服饰可以看到每个民族的审美观。中国地域广阔，包括台湾高山族有五十六个民族。这么多的少数民族，分布在大陆各地，约占大陆面积的百分之六十五，总人口将近一亿。人口最多的是壮族，有近一千五百万人，满族有近一千万人，苗族有七百多万人，台湾高山族大概只有三十万人。我们今天的报告，是配合台湾所收藏的中国少数民族服饰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投影片，我想大家一定会惊讶，怎么自己的国家里面有这么精美，这么好的服饰很多人都没有欣赏到？今天配合图片来向各位作一个说明。
中国少数民族分布得非常广，东北有赫哲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广西一带少数民族分布最多，那个地方不但有苗族、壮族、哈尼族、彝族,还有景颇族、布衣族、白族等等几十个民族，主要集中在西南部。北方有维吾尔族、藏族，再北方有蒙古族。所以中国的少数民族分布非常的广，除了东部是汉人以外，西、南、北都分布了许多的少数民族。也因为分布地域很广，所以各民族之间因为地理环境气候的不同，还有经济条件、生活方式的不同而产生了各种不同风貌的民族服饰。少数民族的服装款式非常丰富，而且风格也不同。即使同一个族，比如苗族，因为它分布得很广，按照居住地域的不同、支系的不同，服装上的风格和装饰的纹样、使用的色彩也都不同，造成少数民族服装款式的丰富。风格的不同，主要因素有几个：一是经济生活的因素，居住在大陆的少数民族，经济主要可以分成三个类型，一是捕鱼生活，东北部比较多，他们捕鱼除了吃鱼以外，鱼皮还可以做衣服、鞋子、皮包，很自然地，他们所做的衣服是以鱼皮作为主要材质。另外一种是狩猎生活，居住在森林地区的少数民族，他们都是以狩猎为生，打到的动物除了吃肉以外，还用兽皮来作为他们服饰的材料。最后一种生活方式是农业生产，象西南部的少数民族，包括苗族、侗族、壮族、彝族、哈尼族、白族，景颇族等，他们都是农耕的生活，他们生产了一些棉布、麻布、丝，所以他们的衣服就是用这些布料来作为一个重要材质。所以说经济生活会影响服饰的取材，经济生活为衣之本。再就是气候的不同也造成了各民族服饰的风格和款式的不同，比如说住在东西南部的这些少数民族，因为天气比较暖和，所以穿的衣服都是用棉麻布来做材料的，喜欢坎肩或短袖等，这就跟北部、西部天气寒冷用皮毛做的衣服不同，因此气候的条件也会影响到服饰的取材、服饰的风格及款式。
  现在我们看到的图片是满族的。图一是清朝中期的皇帝龙袍，皇帝龙袍在《大清会典》有十分详细的规定，非常严格，必须遵守。皇帝龙袍必须具备几个条件：一是必须用明黄色，明黄色除皇帝以外，皇后也可以用，但皇太子不可以用，皇太子只能用金黄色。第二个条件是必须有九条龙，正面五条、背面三条，还有一条在哪里呢？一般人都认为是皇帝本人，其实皇帝是很谦虚的，虽然他是龙的化身，但他不敢说自己是龙，他把另一条龙藏在龙袍内襟里面，所以大家要看是不是皇帝穿的龙袍，就要看内襟里面是不是绣一条龙。再到古董店的时候，大家就不会说错。我这十年在大陆各地古董店很少看到真正的皇帝龙袍。在上海希尔顿饭店挂了一张皇帝的龙袍图，很多人都以为这是皇帝的龙袍，其实不是。因为龙有五爪，蟒是四爪；蟒是没有角或只有一个角的，而龙一定有两只角，所以那件袍就是蟒袍，是一品到九品的文官穿的，不是真正的龙袍。一般人认为衣服上有龙的装饰纹样就是龙袍，那是错误的。“龙袍”这个名词是从清朝才开始有的。龙袍的前身是官服，官服只有上衣，没有裳，而龙袍是把上衣和裳连在一起叫做袍。所以周朝的官服虽然有龙的图样，但只能叫龙衣。为什么要有九条龙呢？因为九是单数里面最大的阳数，《易经》中开始就有九九大吉，认为九是上上大吉。所以禹舜治水的时候，用九龙开九洲。九是一个很神圣的数字，象征天子至上。皇帝龙袍除了明黄色、九条龙以外，还有十二章，即：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除此之外龙袍还需具备什么条件呢？根据《大清会典》官服制度，袖子一定要马蹄袖、圆领、四开衩，下摆必须有八宝，这些条件都具备，才能算是真正的皇帝穿的龙袍。规定非常严格，任何人都不可以随便乱用的。
图二是乾隆皇后的龙褂。面料是缎面料，也有用丝、纱、织锦的，但缎做的比较多，石
青缎八团龙褂，有八个圆形团龙，下幅八宝立水、对襟、盘扣、五彩云，象征吉祥。
  图三是桃红底彩绣人纹女袄。这件服装比较特别，都是用民间故事或苏州庭院楼阁为题
材，这块料子是西藏织的，也叫吐鲁布。
  图四是补子，在清朝有官服制度，目的是分尊卑、定等级的，他们穿补服的时候，上面都有一块补子，从补子的图案可以看出他们是文官一级、二级或是武官，我们看到的鸟类是文官，兽类是武官。
  图五是西藏的藏袍。这种料子并不是西藏的，那时候清廷在江宁织造局制一些布匹除了
给朝廷以外，还有一些给西藏。这是织锦，整个是龙纹，它不用钮扣，而是绑起来，和汉人、满人都不一样，这是藏袍的一个特色，而且也没有马蹄袖。
  图五 
    图六是侗族服饰，侗族芦笙衣。我个人认为，在中国少数民族服饰中，除了满族服饰以外，侗族这种古老的芦笙衣更觉得珍贵，更值得研究，因为芦笙衣大概在明末清初的时候就有，所以历史相当久远，这种衣服和马王堆出土的衣服结构很相似，是用二十几块布拼出来
的，不是一整片绣的，纹样有龙纹、蛇纹、还有花纹。
  图七是苗族的雅灰乡一带的百鸟衣，百鸟衣的下面都是彩带裙，用羽毛装饰百鸟衣前面都很单纯，主要的设计都放在彩带裙的背后，因为跳舞的时候，大家看到都是背后比较多。 
  图八因为苗族分布很广，而且支系很多，所以他们内部支系在服装上互相影响，附近民族也互相影响，也受到汉人影响，那么我们看到的这一张，这是苗族的古上装，这是在丹寨的扬武采集到的一个东西，丹寨
的这些古上装非常耐看，因为它的织法很特别，是用一片一片的东西把它拼接下去的，下面一条一条的是补花。

  苗族衣服还有很多，不胜枚举。
    图九是壮族衣服，壮族分布在广西，这也是他们盛装时穿的，完全是用银泡或银锭非常密集地钉
上去的，这个形状非常抽象和特殊，这也有四个坠物、流苏。
  图十是彝族的胄甲，是在四川凉山收集到的，这种胄甲是用皮具做的，因为彝族对漆器特别有研究，所以上面都涂的漆，这件作品现在是国家二级文物，它的下面是用一百多片皮片织起来的。
图十一是彝族的男上衣，彝族的穿法比较奇特，我个人很喜欢这件衣服，因为它的形状、它的图案都特殊，尤其它的上装是多层次的穿法，三件一起穿，这种穿法影响到我们现在流行的服饰，现在欧美有许多服装设计师的衣服就有三层的，很可能是从这里得到一些灵感和启示，只有彝族有这种穿法。 
图十一
  图十二是景颇族服饰的一个特点，就是它的上面全部用银泡来装饰，下面用漂花来刺绣，连绑腿也是。
    图十三是海南岛的黎族服饰，它的服装特色是它的裙子，都是筒裙，这个筒裙的纹样是连续的人形纹，它们的装饰多放在下面，下摆这个地方，而且全都是几何形图案，前边有银扣，相当耐看。
图十四是瑶族衣服，主要都用桃红色，很鲜艳耐看，下面用对比色，象桔红色和绿色就
有个对比的作用，还有紫色、兰色相当鲜艳夺目。
    图十五是布依族衣服，布依族衣服种类很少，这是它的代表作，最主要的特点是在它的裙子、百褶裙，都有星星点点的，好象星辰布满了天空一样。
    前面我们看到的都是服装，下面我们来看饰物。
    图十六是苗族的绣花围腰，苗族除了穿很漂亮的衣服，有时候还要在前面加一个围腰。这是一条龙，苗族有对龙的崇拜，他们认为龙是一种吉祥的象征，所以很多的衣服，围腰或
饰物都有龙的纹样，通常围腰的装饰物都在中间，两边都是很简单的，下边有一点动物或花的图案。
图十七是侗族的围腰，它和苗族围腰不一样，是几何纹样，侗族色彩不象苗族那么鲜艳，比较有深度、有内涵。右面是侗族的绣花胸兜。
图十八是土家族的云肩：云肩就是披在肩膀上的一个装饰品，因为它的样子有点象云彩，所以叫云肩，这种云肩是从满族的宫庭服饰里面受到影响而来，土家族原本是没有的，上面有寿桃、蝴蝶象征富贵长寿，有这个意义，下面的穗物全都用银饰、银铃。
  图十九是壮族的云肩，几乎每一族都有自己的云肩，壮族的云肩上面有鲤鱼尾、有庙堂
象征鲤鱼跃龙门的意思，也是象征吉祥富贵。
图二十是哈尼族戴的一个礼冠，前面这个是哈尼族的女孩子十五岁之前通常戴的，超过十五岁就戴另外的，因为它的礼冠有十种之多，这种帽子的造型和中世纪武士的帽子造型非常像，它还用银锭、银泡装饰，下面有各种各样的珠珠，非常精美耐看。
  图二十一是景颇族盛装。                     
  图二十二是壮族盛装。
    下面我们来介绍一下台湾的少数民族服饰文化。     图二十三是排湾族的大头目穿的盛装，排湾族和鲁凯族是台湾非常有艺术天份的民族，大家看到的人物形的纹样，还有人头纹在排湾族，人形纹、人头纹都是他们的祖先，他们有祖先崇拜的观念，所以把它绣上去，这是织绣，这个圆领、对襟用盘扣都是受汉人影响，因为早期的排湾族服装是直领，没有圆领。
    图二十四是台湾东部的卑南族的绑腿裤，它不是穿的，而是要象绑腿一样绑起来，所以叫绑腿裤，绣工非常美。    
  图二十五是排湾族最重要的传家宝之一，排湾族的大头目有三个传家宝，一是琉璃珠串，这就是琉璃珠，中国战国时就有琉璃珠了，根据历史记载，琉璃珠是二千年前从中东经过马
来西亚半岛流传到台湾来，这个只有头目、贵族阶级才可以佩戴，排湾族是封建社会，有头
目、平民之分，大家见到的这样的琉璃珠都有一、二千年的历史，非常名贵。
图二十六是台湾高山族模特穿着盛装，这件是排湾族的长袍，大家看这里都有人形纹，这就表示他是排湾族（这是琉璃项链，这是肩带，这是礼冠）。
  图二十七是卑南族男子所穿的肩带、颈饰。
图二十八是鲁凯族盛装，鲁凯族的绣法都是明星纹比较多，而且全都是缎面绣，因为鲁凯族和排湾族地理位置很接近，所以文化也差不多。
    图二十九是各种各样的排湾族的装饰品。
图三十是布农族的十联的贝珠串，就是很大的贝壳串起来，左右两边有琉苏；这是琉璃珠串，通常琉璃珠只有大头目才可以拥有，当他的小儿子娶妻时，他必须送一个很好的琉璃珠才可以娶美娇娘，这是琉璃珠做的腰饰，这是颈饰，金色的琉璃珠，非常名贵，不可多得。
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没有办法把所有的少数民族精美的服饰呈现给各位，只能选择有代表性的作品给大家做参考，我相信有很多人可能一直没有想到中国少数民族有这么丰富精美的服饰文化，这些服饰文化非常值得我们重视。因为现在国外许多设计师有些灵感，有些设计是从中国民族服饰里得到启示，有些背包也和少数民族的背包非常相象，所以外国人很懂从异族文化中取得灵感与启示。我认为，无论服装设计或是艺术创作都应该多多重视自己
民族的艺术文化，要把自己民族文化的元素融入现代创作里，搞出特色，才能出类拔萃。实际上少数民族服饰研究，我个人认为目前还是没有完全开发的处女地，当我们看到一件件鲜艳夺目的服饰时，我们除了赞叹这些先人创作的智慧和巧饰及缅怀这些逝去的设计之外，有没有想到服饰文化的保存及技术的传承？希望更多的学术界、服装界的朋友能够多来关心、参与、支持，把这块荒地开垦得更好，并对中国少数民族服饰的传承，尽自己一份心力。因为中国少数民族分布非常广大，时间也有限，所以讲的可能杂乱无章，还请各位多多指教，谢谢各位。
    下面请提问。
  问：为什么少数民族服饰颜色比较偏冷，即兰黑等？
  答：这跟他们的染料工业有关，因为西南一带的少数民族染织工业发展得比较早，有天然的兰色原料可用，所以兰色特别多，十九世纪才从国外引进一些化学原料，才开始有其他比较鲜艳的颜色。所以它与经济发展、染织工业有密切关系。
  问：为什么广西一带少数民族服装用银饰的特别多？有什么特别含义？
  答：广西一带主要是壮族，壮族用银饰并没有彝族、苗族等多，而是多用银泡，并且没有什么特殊图样，不象彝族、苗族等有自己特殊的图样，它只有装饰作用，并没有其它的象征意义。
问：少数民族服饰中那些独一无二的技法如锡绣、堆花等具体是怎么绣的？如何传承和开发少数民族服饰文化？
  答：锡绣只有苗族才有，它不是用丝线做刺绣的材料，而是用锡来做为材料，另外就是绉绣，它绣出来的效果就象浮雕一样，很厚、很耐看，还有堆花也很美，作业过程很复杂，也是贵州凯里凯棠这个地方独有的，另外一个就是补花，就是丹寨县扬武乡才有，所以因为
技法不同会产生不同的美感，现在很多少数民族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再做这些了，大家所看到的这些服装好多都买不到了，即使买得到，也是几十万至上百万，因为做这样的衣服很费事。研究一个民族的服饰文化要从多方面入手，美国印第安人那么少，但研究得却很透，而中国少数民族那么多，却做得很不够，这是赖于政府的决心和力度。但想搜集这些文物是不容易的，上海博物馆虽然成立了三年了，但它搜集的展品很令人遗憾，这些都有待于我们自己的努力，多成立一些专门的服饰研究所把那些容易遗失的东西分析研究、保存下来，并且要多搜集保存文物，不然根据什么来参考呢？并且要注意保存这些古老服装服饰的方式方法，因为要想保存好这些东西也不容易。
  问：为什么少数民族服装的裁剪都很简单、宽松？
  答：因为少数民族的想法很简单，他们和汉人和文明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所以衣服的
式样也很简单，之所以后来变得复杂，也是受汉人的影响，当然和他们的技术也有关系。另外，世界各地的少数民族服装都很宽松，因为他觉得这样的衣服穿着舒服，并且对身体有益。
  问：为什么中国这么精美的东西现在都遗失了？我们能否利用现代技术重新把这些精华体现出来？
  答：中国原本是一个衣冠王国，它的真丝技术比法国最精致的织布还要好，中国的织布工艺和染织工艺到乾隆时达到了高潮，艺术性也相当强，只是到了光绪以后，每况愈下，因为那时的政治经济都不稳定，内忧外患，服饰工艺和染织工艺日渐下落，到现在才慢慢恢复元气。
    我觉得现在才是开始的时候，有机会夺回衣冠王国的地位，这主要靠政府有关部门了解其重要性，有专人来研究，派专人到国外研究服饰文化，回来再传授给下一代。这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