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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日楼词述论稿(1) |
| 作者：萧文立 |
初日楼词述论稿（上）
萧文立
引言
历事第一 系年第二 结集第三
题旨第四 词律第五 锤炼第六
挹翠第七 意象第八
引言
千古婉约词宗易安居士锦心绣口，斩然论定，词别是一家。虽聚讼纷纭，而千载诗史，固斑斑徴其卓识。窃抑以为，闺秀词又词之正宗嫡派当行本色也。原我国诗文之教，胥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所谓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庙堂山林，道貌岸然，而其失则优孟衣冠，邻于虚矫。惟词本小道，起于酒席征逐之际，歌女侑觞之暇，天涯荡子，深闺怨妇，睹春花而感怀，望秋月而殒涕，百无聊赖，别有哀绪，遂寄情弦管，骈黄俪白，钩心斗角，借以发泄其闲情幽怨，其失或不免琐屑颓放，要为块垒之所积郁，感兴深矣，有虽圣人而不能禁，百代而不能废者。今所谓文学之庶民性，情意之永恒性，宁不在是。晚唐五代，下逮北宋，词坛正宗，要皆不失此旨，即欧阳修晏殊辈名臣贤士，亦规规模拟呢喃小儿女香艳悱恻之语。所谓十七八女郎，红牙檀板，浅斟低唱，此词体之固然也。至苏辛大才盘礴，固开一新境界，究如关西大汉，铁板铜琶，引吭高歌，尴尬滑稽，实不能掩。且此本可以歌诗发之，奈何必欲强寓诸儿女子仅有之小词耶。至流俗以豪放为词之升华，甚且以叫嚣粗疏为豪放，转相鄙薄儿女子之本色词卑卑不足道，直并深闺儿女子发抒性情之仅有者亦悍然欲屏夺之，吁是何心耶。我中夏文明光昌，诗文流丽，然女子文学，自古不振，闺秀之婉约词乃一体跳出，不啻天之特为眷借者。顾作手无多，代仅数人，不绝如缕。清季上虞初日楼词人罗孟康庄，邈园先生长女而雪堂先生侄女又周子美先生继配也。家本宿学，幼秉亲教，针黹之馀，雅好吟咏，尤擅填词，深得北宋遗韵，况蕙风周颐、郑海藏孝胥、王观堂国维颇赏之。惟以遭际艰屯，中寿短折，刊本无多，流传绝尠；加之天地翻覆，世变孔亟，救生如火，不遑他顾；而又新潮惑人，西学泛滥，中夏道艺，敝屣群弃，闺秀词更何足道哉；以是未及百年，已无知者。于今瞻左顾右，女权运动，风起云涌，闺秀之为前尘梦影，初日词之成遗徽绝响，固矣。然邈园先生痛祭长女之时，尚斤斤希冀“他年宇宙清明，汝当有贤子孙，见汝之遗集，鼎新而刊布之，缀以跋语，谓第几世祖母懿德清才，足为周氏光，所企者如此而已”，词人避兵危殆之际，寄望其侄鲠翁继祖先生为编订所作，鲠翁亦以新政已还词人遗著不得再刊为憾事。文立素仰上虞罗氏青箱世业，一门风徽，又从鲠翁游十载，偶得尽读初日所作，悲其才高运蹇，不忍其所吟咏湮没不章，乃于编纂雪堂遗著之馀，力为拂拭，收拾整比成《初日楼合稿》，以为邈园一家《古调家芬合集》之一，初非仅为周氏罗氏之光，更不敢云为今日女性文学树立典则，但聊为往日闺秀一生心血作结裹，以曝其文采风流，以慰其劳瘁幽忧，以了三先生之遗愿而已。故性虽鲁钝，不善解词，而编校既竣事，更不揣浅陋，再勉作此稿，略加评骘。惟详于实事而疏于艺文，匪不为也，是不能也。言虽卑下，不足当大雅一哂；事尚质实，或可为方家小助。丙戌春分子夜，蓬莱萧文立谨记于莲湾西郊锦绣寓庐之不器居，书罢掷笔三叹，有深慨矣。同年小暑稿具，小雪前夕改定。行文略例如次：
一句稽生平行实以利知人，作历事第一；案年编词以徴进境，作系年第二；考述版本异同以示流略，作结集第三；分析题材主题以见生活性情，作题旨第四；统析词名频率题序复字以见体制，作词律第五；分析修改痕印以供揣摩，作锤炼第六；别裁佳篇秀句以备欣赏，作挹翠第七；类举意境象征以暴覃思，作意象第八。
一初日集传世甚罕，故稿中多所引用；凡所引用，多为全文，以代转述，以见原本。
一挹翠为其词选，故与前稿所引复出者亦不再删，以便阅读。
一本稿专论其词，故诗文有故实者，历事详引之。其词挹翠未选者亦详引之；而已选者，则但举名目，庶免辞费。
一凡所分析，俱及全稿，不作择别，且脚踏实地，就词言词，不架空立论恣为肤说，庶免断章取义以偏概全好高骛远游谈无根反客为主厚诬古人之弊。
一引词标点据词律，施以顿豆句号。
一历事年月日，概用华历。
历事第一
清光绪二十一年乙未 一八九六年 一岁
腊月二十七日酉时，生于淮安城内南门更楼东罗家巷本宅。难产，祖母范太夫人因名之为庄，小字寤生，及笄字孟康。自号婺琛。
世为浙江上虞人。
父振常，字子经（敬），一字经之，号心井，晚号邈园。室名学养生斋、信美楼、修俟斋、终不忍斋、心井盦、古调堂。从兄振玉读。后在上海经营蟫隐庐书肆三十年以终。著《洹洛访古记》《郎氏事辑》《史可法别传》《暹罗载记》《新唐书斠义》《善本书所见录》《天一阁藏书所见录》《读廖刻昌黎集杂识》《老泉先生文集考异》《经进嘉佑文集事略考异》《经进东坡文集事略考异》《经进栾城文集事略考异》《大金国志校文》《养莠篇》《古调堂集》《徴声集》，编有《李后主集》《老泉先生文集补遗》《经进嘉佑文集事略》《经进栾城文集事略》《史可法集》《南唐二主词》《南唐二主词评》《校订足本龙洲词》，及历年蟫隐庐之书目。翻译《日本昆虫学》《特殊作物论》等。刊刻书籍甚夥，身后子婿周延年曾择其一部彙成蟫隐庐、邈园两丛刊，尤以覆刻宋世綵堂本韩柳集及《经进三苏文集事略》最有声闻。
母桐城张氏，先世流寓淮安，名筠，字簵君，号佩韦老人。能吟咏，有《练潭书屋遗诗》一卷。
祖父树勋，字尧钦，号瑶清，室名居易居，有诗词集等稿本十五种。
外祖父张开模，字印唐。有诗文集未刊，邈园为印《甕珠室集联》一卷。
清光绪二十四年戊戌 一八九八年 四岁
邈园公自授读，时实龄方二岁，而读书若禀宿慧。后毕四子书而止。
清光绪二十五年己亥 一八九九年 五岁
雪堂公振玉三子福苌字君楚来同受读。
清光绪二十六年庚子 一九零零年 六岁
三月，次妹静字仲安生。
清光绪二十八年壬寅 一九零二年 八岁
从杨先生读。
九月，三妹慧字季明，后字守巽生。
清光绪二十九年癸卯 一九零三年 九岁
正月，祖母范太夫人卒。
清光绪三十年甲辰 一九零四年 十岁
三月，长弟福嘉字君鱼生。
清光绪三十一年乙巳 一九零五年 十一岁
二月，从陶先生读。次妹静、表妹丁氏何氏同读。
十月，祖父尧钦公卒于上海。
清光绪三十二年丙午 一九零六年 十二岁
淮安淫雨不止，运河水大涨。侍母由南门往西门省外祖父母，外家宅旁太清观有积水，因作七绝一首，首句太清观内水浑浑，结句力挽狂澜倚重臣，中二句失传，为学吟咏之始。
六月，举家迁上海从父居。时邈园公襄赞雪堂公办《教育世界》。
清光绪三十三年丁未 一九零七年 十三岁
二月，母氏水土不服，携子女回淮安。姊妹三人复从王伯由先生读，始学作文。
秋，邈园公病胃回淮安。
冬，雪堂公出嗣长子福成字君美回淮安完婚，邈园公为主之。
清光绪三十四年戊申 一九零八年 十四岁
雪堂公长女孝诚在上海出室，嫁刘鹗子大绅字季英（缨）。雪堂公由京师回上海，请孝诚外祖母范太夫人至上海主持。随邈园公陪往。
十月，外祖父印唐公卒。
清宣统元年己酉 一九零九年 十五岁
清宣统二年庚戌 一九一零年 十六岁
邈园公应雪堂公招赴京师，并至安阳洛阳为收购甲骨之行。
清宣统三年辛亥 一九一一年 十七岁
邈园公继续安阳洛阳收购甲骨之行，成《洹洛访古记》，后自印行。
春，堂叔振方号通甫荐邈园公至盛京（沈阳）奉天屯垦学堂为教习。
九月，武昌变起，淮安一夕数惊。岁杪，邈园公始间关返淮安。
壬子 中华民国元年 一九一二年 十八岁
仲春，邈园公举家迁上海，彷徨无措。因惧邈园公再度离家奔波，乃涕泣以劝。雪堂公去岁已阖宅东渡日本，力劝邈园公同来，乃携家于四月十九日乘日本船山口丸东渡京都，依雪堂公。
《东渡日本舟中》：飞渡鱼龙窟，茫茫万顷中。船身惊起伏，海色望溟濛。翻墨天沈水，含腥浪激风。故园渺何许，回首意无穷。
《书愤》：沧海横流急，小星沴北辰。庙谟嗟失算，朝内更无人。举世甘囚楚，移家独避秦。蓬莱宜采药，从此作山民。
与雪堂宅隔不数十武，邻近又为王国维、董康及大绅三户，颇不寂寥，有宾至如归之感。且京都山水清绝，民风古朴，颇存我国古制，政局亦尚安稳，作《海东杂记》以记其事其思。
《海东杂记》：卜居西京之乡村，西京四面皆山，旧称山城国。初居田中村，再移神乐冈。其地风景幽胜，气候适中。小楼一楹，仅堪容膝，而纤尘不染，席地凭几，犹然古风。窗外山光岚气，朝晖夕阴，奇瑰不可名状。绕屋则溪流如带，日夜潺湲。
《海东杂记》：风俗淳美。田夫野老，接人恭谨有礼。筑室编竹为垣，表里均涂以黏土，厚不及半寸，一蹴可毁，虽有门关，木薄如纸，垣短跃之可过，而从无偷儿入室。道有遗物，无人民拾取，警员巡逻时乃拾而贮之，警署标其名目于署壁，以待失者认领。恒见道有遗物，过者不顾，及归途其物仍在，盖尚未有警员行过也。刘姊丈之弟尝出市布并买杂物，又至理髮店，及归，觉有时辰表遗失，莫可踪迹，次日理髮店人送还之，谓此物非日本式，昨日外国人来者仅君一人，故知为君物。盖其人与刘为素识，悉其居址也。售杂物之店皆妇女主之，其物置店中，由高而下阶级然，分层罗列，最低之数级，俯拾即是，然无人看守，其妇女皆在内室，为烹饪洗濯等事，必购物者呼之方出，交易后得价申谢，即又入内。如在他国，被攘者多矣，而竟无人取其
一物。夫夜不闭户，道不拾遗，古则有之，今日已成空谈，不图于此土见之。特西京地僻，其淳风漓，其繁华都市，则窃盗均有之矣。
故情致愉悦，肆力诗词。
《卜居西京田中村，宿雨初晴，临窗四望，野色殊可怡悦》：山雨连宵足，郊原乍放晴。溪流新涨活，篱落野花荣。一一营巢燕，飞飞出谷莺。茅檐朝日永，户外看春耕。
《游法然院二首》：长松百尺郁龙蛇。齐径盘纡石磴斜。岭上清猿啼不住，山风吹落满林花。
绕树循塍出水涯。青莎踏遍日初斜。不辞更向前冈去，拾取红茶三两花冈上红山茶数十株，着花满树，因风飘堕，簌簌有声。此花落，必连蒂，一瓣不损，非如他花之片片零谢也。
《西京属山城国，山嶂重叠之区也。新由田中村移居神乐冈，冈之前后皆山，开轩排闼，绿满青连，景色逾于旧居。溽暑蒸炎，家大人率游近处诸山，择林峦密处招凉。归成此什》：万古烟霞窟，寻幽未易穷。闻声知远近，看日辨西东。空翠回环合，清流曲折通。归来更回首，依旧白雲封。
《游田中村偕弟妹晚归》：高原联步近黄昏。蚱蜢惊飞渡远村。秋稼登场田野阔，夕阳明处见柴门。
《秋日前冈晚眺》：幽寂蓬莱岛，穷秋景物悲。千山黄叶脱，万里白雲飞。落日明田陇，西风老蕨薇。归来蓬荜暖，笑语乐庭闱。
然山川信美，却非吾土，不能无故国之思。
《壬子中秋日本西京观月》：山深夜静水潺潺。一片清光绕画栏。却忆去年今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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