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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毓黻赴日搜求东北史地文献考略
旧志整理要注重点校质量
北京大学图书馆馆藏满文古籍孤本著录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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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乐赋中所见音乐理念的新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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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王应麟的文献学成就——以《困学纪闻》为例
钱 穆 的 考 据 学 思 想
钱大昕的汉学、宋学和清学观
钱大昕在新、旧《唐书》研究上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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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徐乃昌日记》考论随庵金石收藏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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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本《壇經》錄校三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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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宪穆敬文武宣六朝的皇权嬗递及其间宦官权力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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诔文写作与亡者悼念——《世说新语》与《文心雕龙》研究札记
作者:张三夕
    [内容提要]  诔文是中国古代哀悼死者、叙述其生平事迹并表达悲伤情感的一种文体。《世说新语》与《文心雕龙》中对这种文体的写作有一些明确而具体的要求。《世说新语》共有六条诔文的笔记,本文逐一分析其中的意蕴,着重分析了孙绰的诔文。《文心雕龙•诔碑》篇探讨了诔文的定义及其流变,提出了诔文写作的技巧以及表达悲伤情感的尺度和方式。本文对此篇的主要观点及代表性作品进行了论述。作者认为,研究这两部中国文史名著中的诔文及其他相关悼念文体资料,对于我们今天如何写作悼念文章并表达悲伤无疑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 诔文、悲伤表达、《世说新语》、《文心雕龙》


    中国古代哀悼死者、叙述其生平事迹并表达悲伤情感的文体比较发达,《文心雕龙》就讨论了四种:诔、碑、哀、吊。其中诔、碑我们在下文会论及,“哀”主要用于夭折或枉死,即非正常死亡,用《文心雕龙•哀吊》中的话说就是“短折曰哀。哀者,依也。悲实依心,故曰哀也”。“哀”与“诔”有一定的关联,挚虞《文章流别论》说:“哀辞者,诔之流也。崔媛、苏顺、马融等为之,率以施于童殇夭折、不以寿终者。建安中,文帝与临淄侯各失稚子,命徐幹、刘桢等为之哀辞。哀辞之体,以哀痛为主,缘以叹息之辞。”[1]“吊”主要施于“令终定谥”,所谓“压溺乖道”之类非正常死亡一般不用“吊”。《文心雕龙》解释“吊”的写作对象是:“或骄贵而殒身,或狷介而乖道,或有志而无时,或美才而兼累,追而慰之,并名为吊。” 另外,《昭明文选》还收录有墓志、行状、祭文等哀伤死亡、追悼亡者的文体。这里,我们仅就《世说新语》与《文心雕龙》中所涉及的诔文资料来作些研究,希望能借一斑而窥全豹。
《世说新语》共有六条诔文的笔记,其中有三条是有关孙绰的诔文,内容如下:

    孙兴公作《庾公诔》,袁羊曰:“见此张缓。”于时以为名赏。(《文学》)

    孙兴公作《庾公诔》,文多托寄之辞。既成,示庾道恩,庾见,概然示还之,曰:“先君与君自不至于此。”(《方正》)

    孙长乐作王长史诔云:“余与夫子,交非势利。心犹澄水,因此玄味。”王孝伯见曰:“才士不逊,亡祖何至与此人周旋!”(《轻诋》)

    兴公是孙绰的字,此人年轻时即以能文著称(代表作是《游天台山赋》),担任过太学博士、大著作、散骑常侍等官职,东晋名士。前两则笔记所说的庾公即庾亮,字元规,此人是晋明帝皇后的长兄,因伐王敦有功,被封永昌县公。晋成帝时与王导一同辅政,执掌朝权,做过太尉,曾一度主持北伐,未成而死(公元340年)。第一则笔记记载了袁羊的话,说孙绰的《庾公诔》写法上张弛有度,即对庾亮一生功过评价褒贬有度。这是赞赏孙绰的《庾公诔》写得好。第二则却是批评孙绰的《庾公诔》写得不好,所谓“文多托寄之辞”,是指孙的诔文中多有攀附寄托的言词。刘孝标的注为我们保留了《庾公诔》的有关原文:“咨予与公,风流同归。拟量托情,视公犹师。君子之交,相与无私。虚中纳是,吐诚诲非。虽实不敏,敬佩弦韦。永戢话言,口诵新悲。”庾亮的第三个儿子庾道恩看了后非常不满,指责说:“先父与您的关系根本没有您说得这么好!”同样一篇诔文,袁羊大加赞赏,而庾道恩却严厉批评。袁羊的赞赏,是就诔文的章法或写法而言;而庾道恩的批评,则是就诔文的内容或真实性而言。两人评价的角度不一样,得出的看法也不一样。不过,我们从中可以看出晋人对于诔文写作既有章法或写法上的要求,又有内容或真实性方面的要求。现存的孙绰《庾公诔》只有片段,不足以看清其全貌,不过,《全晋文》卷六十二还从《世说新语》和《艺文类聚》中辑有一篇篇幅较长的《太尉庾亮碑》,在那篇碑文中,孙绰倒是对庾亮的生平事迹给予充分的褒扬,而且文才飞扬,并没有丝毫攀附寄托的言词,我想庾道恩对那篇碑文应该没有什么意见。
    第三则笔记中的孙长乐即孙绰,他曾封长乐侯,故名。王长史指王濛,东晋名士,不到四十岁就去世了(死于永和三年,公元347年),他与孙绰有交往。所谓“余与夫子,交非势利。心犹澄水,因此玄味”等诔文,是描写孙绰与王濛的交情像水一样清澈,纯粹的君子之交。王孝伯即王恭,他是王濛的孙子。他看了孙绰所写哀悼他祖父的诔文后大为不悦,说:“才士(指孙绰)太不谦逊,先祖父怎么会与这种人交往!” 王恭的批评也是就内容或真实性而言,他认为孙绰在诔文中夸大了他与自己祖父的交情,因此看不起孙的人品。第二则与第三则笔记有一共同点,批评者是被悼念者的亲属、后人,他们特别看重诔文内容的真实性,不喜欢诔文作者借诔文写作之机来夸饰或标榜自己。
    孙绰以善写诔碑文而著名,《文心雕龙•诔碑》说:“孙绰为文,志在于碑,温、王、郗、庾,辞多枝杂,桓彝一篇,最为辨才。”《晋书》本传称赞他:“少以文才垂称,于时文士,绰为其冠。温、王、郗、庾诸公之薨,必须绰为碑文。然后刊石焉。”[1]《全晋文》共辑存其三篇诔文的片段,除了上述《庾公诔》、《王长史诔》外,还有一篇《刘真长诔》,仅两句:“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辑自《晋书•刘惔传》。[2]刘真长名惔,也是东晋名士。《世说新语•轻诋》记载了孙绰如何表达对刘真长之死的悲伤之情:

    褚太傅南下,孙长乐于船中视之。言次及刘真长死,孙流涕,因讽咏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褚大怒,曰:“真长平生,何尝相比数,而卿今日作此面向人!”孙回泣向褚曰:“卿当念我。”时咸笑其才而性鄙。

    在这则笔记中可见,孙绰对刘真长之死确实很悲伤,谈话中提及刘真长之死他就痛哭流涕,并朗诵《诗经•大雅》中的诗句。不料孙绰的悲伤表达遭到褚太傅的怒斥:“真长在世时,何曾特别看重过你,你今天却在人前作出这副面孔!”真正可悲的是,孙绰遭到褚太傅怒斥后,却请求褚太傅的怜悯或宽恕,因此当时的人们都嘲笑他虽然有才但本性鄙俗。联系上述二、三则笔记,可以看出孙绰善写诔文,但为人和行文确有做作、虚夸的毛病,从而影响其诔文表达情感的真实性。
《世说新语》中最有价值的诔文资料是下面“张凭作母诔”条:

    谢太傅问主簿陆退:“张凭何以作母诔,而不作父诔?”退答曰:“故当是丈夫之德表于事行;妇人之美,非诔不显。”(《文学》篇)

    陆退是张凭的女婿,他的话应当是有根据的。在中国古代,妇女的历史地位是相当卑微的,这一点看一看《礼记•内则》、《女诫》等书中对女性行为的种种规范就很清楚了。载于史册的多是男性,所谓“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也主要是指男性。张凭为什么要替母亲作诔文,而不替父亲作诔文,就因为男子能够通过事功来表现他的德行,而女子在夫家规规矩矩,“在父母舅姑之所,有命之,应唯敬对,……不敢哕噫、嚏咳、欠伸、跛倚、睇视,不敢唾洟。寒不敢袭,痒不敢搔”。[1]如果没有诔文记载,她们的生平事迹往往也就淹没无闻。从《世说新语》这条材料来看,诔文又具有悼念妇女亡者的特别功用。魏晋文人为女性写作诔文最多的可能是潘岳,《全晋文》卷九十三现存有他写的七篇女性诔文,分别是:《南阳长公主诔》、《皇女诔》、《邢夫人诔》、《从姊诔》、《秦氏从姊诔》、《贾充妇宜城宣君诔》、《虞茂春诔》。可惜的是有的只剩残篇。
    从诔文的写作可以看到时代精神风尚的变化。对妇女才性和美貌的看重就是魏晋人的一种风尚。有一兵家女长得才貌双全,还没有出嫁就死了。阮籍与她的父兄素不相识,却直接去哭吊,尽哀而还。魏晋人悼念亡者的悲伤表达是一个充满个性的时代,是一个打破礼教常规的时代。阮籍本是一个至孝的人,其母亲去世消息传来,他正在与人下围棋,对手要求停下,但他坚持把棋下完,然后“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大吐鲜血数升。在亲朋前来吊唁时,阮籍披头散发地坐在那里也不搭理别人,喝得醉熏熏的,而且还用白眼对别人。嵇喜很不高兴地回来告诉他弟弟,他弟弟带着一壶酒一张琴去拜祭阮籍的母亲,阮籍非常高兴,换了青眼看他。嵇喜的弟弟不是别人,正是魏晋风度的另一代表人物嵇康。[2]嵇康能够理解阮籍的悲伤表达方式。在文学家王粲的葬礼上,魏文帝对一同来送葬的人说;“王粲生前喜欢学驴叫,大家都各自学一声驴叫送送他。”于是整个墓地响起一片驴叫声。儒家本来对丧葬有一套繁文缛礼,但魏晋士人,由皇帝带头,以模仿驴叫的反常方式来悼念亡者,这确实是一种“大地的诗篇”。[3]我们可以把魏文帝学驴叫的悼念方式与曹植的诔文悼念方式(《昭明文选》卷五十六载有他写的《王仲宣诔》)合观。
    下面我们来分析《文心雕龙•诔碑》篇对诔文这种文体的论述。刘勰本来就擅长写碑志文,《梁书》本传称:“勰为文,长于佛理,京师寺塔,及名僧碑志,必请勰制文。”[4]所以他的这篇《诔碑》应该说融会了他自己的丰富的写作经验。刘勰对诔文进行了如此定义:“诔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 诔文之“诔”即“累”的意思,就是累列亡者的德行,使之声名传之不朽。“诔”,最早见于《周礼•大祝》:“作六辞以通上下亲疏逺近:一曰祠、二曰命、三曰诰、四曰会、五曰祷、六曰诔。” 郑玄注:“诔,谓积累生时徳行以赐之命,主为其辞也。”[5]刘勰的定义即从《周礼》郑注而来。国君送葬的那天,大史一定要诵读歌功颂德的诔文。另外遇卿大夫之丧,也要“赐谥读诔”。[6]
    古代的士大夫都具有“临丧能诔”的才能,但在周朝对诔文写作者的身份有一定等级要求:“践不诔贵,幼不诔长。” 诸侯之间互相作诔文是不符合礼的。帝王死后要假借上天的

    名义来写诔文,“读诔定谥”,那是非常隆重的礼节。自春秋鲁庄公诔县贲父时诔文才用于一般的人。[1]三国时桓范《铭诔》一文仍坚持古礼的要求:“赏生以爵禄,荣死以诔谥,是人主权柄而汉世不禁。使私称与王命争流,臣子与君上俱用,善恶无章,得失无效,岂不误哉!”[2]但是,魏晋人也有修正古礼对诔文写作的身份等级要求,著名文学家左思的妹妹左九嫔在《元皇后诔(并上表)》中就指出:“妾闻之前志,卑不诔尊,少不诔长。杨雄臣也,而诔汉后;班固子也,而诔其父。皆以述扬景仁,显之竹帛。岂所谓三代不同礼,随时而作者乎。”[3]作为一位女性诔文作者,我们认为左九嫔的看法是难能可贵的。
    在古代文体发展史上,诔文这种文体是比较早地就成熟了,早在曹丕的《典论•论文》所提到的八种文体及其写法要求中就有诔:“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备其体。”“尚实”是诔文写作的很高境界。
    刘勰提及了历史上一些著名作家的诔文,如先秦时有鲁哀公《孔丘诔》、柳下惠之妻《柳下惠诔》,汉代有扬雄《元后诔》、杜笃《吴汉诔》、傅毅《明帝诔》、《北海王诔》、苏舜及崔瑗的诔文,魏晋时有曹植、潘岳等人的诔文等等。刘勰肯定的诔文写作是剪裁有序,语言简约,叙事像传记,辞藻华丽而协音律。傅毅、苏舜及崔瑗的诔文就达到了这种要求。同时诔文也要善于抒写悲哀,表达新奇亲切,潘岳的诔文做到了这一点。刘勰批评在诔文写作中过多地写自己,如曹植的《文帝诔》,在结尾处长篇自我陈述,就违背了诔文的体式。至于在诔的序文中抒写悲痛之情,本来是触类联想而加以引申的结果,自傅毅的《北海王诔》之后就成为定式了。最后,刘勰归纳了诔文写作的若干原则:

    详夫诔之为制,盖选言以录行,传体而颂文,荣始而哀终。论其人也,暧乎如可覿;述其哀也,凄焉如可伤;此其旨也。

    这一段话透露了古代诔文写作的要点:其一是形式上的要求,择录亡者的嘉言和美德,采用传的形式和颂的语言,歌颂亡者的生平并哀痛其死亡。其二是情感上或效果上的要求,诔文在悼念亡者的时候,要使读者仿佛看到亡者一样;叙述他的悲哀时,应使读者真正感到凄切而伤心。也就是《文心雕龙•诔碑》结尾赞语所说:“观风似面,听辞如泣。”对于后者,刘勰与陆机的看法是一样的,陆机在《文赋》里说:“诔缠绵而凄怆”。李善注云:“诔以陈哀,故缠绵而凄怆”。这一点是魏晋人比较通行的看法,魏明帝曹叡《上卞太后诔表》也说:“铭以述德,诔尚及哀”。[4]
这样看来,要写好一篇诔文也是不容易的。
    我们不禁想起贾宝玉对诔文写作的理解。据说晴雯死后作了芙蓉之神,贾宝玉去祭她,他不想采取一般俗气的悼念方式,而是采取了一种别致的方式,《红楼梦》是这样描述贾宝玉对晴雯悼念方式的心理活动:“忽又想起死后并未到灵前一祭, 如今何不在芙蓉前一祭,岂不尽了礼,比俗人去灵前祭吊又更觉别致。”他想了一想,“如今若学那世俗之奠礼,断然不可;竟也还别开生面,另立排场,风流奇异,于世无涉,方不负我二人之为人。” 那就是写一篇《芙蓉诔》,然后声情并茂地朗诵一遍。这里我们特别注意到贾宝玉对诔文写作的特色所作的非常精彩的评述:

    诔文挽词也须另出己见,自放手眼,亦不可蹈袭前人的套头,填写几字搪塞耳目之文,亦必须洒泪泣血,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宁使文不足悲有余,万不可尚文藻而反失悲戚。 况且古人多有微词,非自我今作俑也。奈今人全惑于功名二字,尚古之风一洗
皆尽,恐不合时宜,于功名有碍之故。我又不希罕那功名,不为世人观阅称赞,何必不远师楚人之《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 《秋水》、《大人先生传》等法,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或用实典,或设譬寓,随意所之,信笔而去,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辞达意尽为止,何必 若世俗之拘拘于方寸之间哉。
——《红楼梦》第七十八回“老学士闲征诡画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

    有人认为,诔文表面上似诔晴雯,而实际上是诔林黛玉。因为在七十九回,当宝玉才祭完了晴雯,黛玉便走出来,赞扬宝玉的诔文是“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的了。”又提出要修改其中的两句,把“红绡帐里,公子情深;黄土垄中,女儿命薄”改为“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有人还推测,诔文既非诔小说中的晴雯,又非诔小说中的黛玉,所诔之人应是超越了此二人之外的另一个人。作者洒泪泣血,所歌所颂之人,究竟是何人?这人绝非小说中人物,而必是一个历史人物。这个人物应该具有以下特点: 1、与作者的关系十分密切,应该是作者的恋人或妻子。 2、 这个人是因为政治原因遭人嫉恨,被迫害致死的。 3、 这个人的身份地位绝非一般丫鬟、小姐可比,而是身居高位的一个女子。他的结论:这个人就是秦可卿!这当然是新索引派的大胆假设,暂且不去管它。我们关心的是,曹雪芹借贾宝玉之口把诔文写作的精髓概括出来了。其一,诔文写作必须有创意,不能抄袭前人的套路;其二,诔文写作必须有真情,要达到“洒泪泣血,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内在悲伤的表达重于外在辞藻文采的追求;其三,诔文写作要摆脱世俗功名的障碍,学习楚辞的文字艺术技巧。应该说,《芙蓉诔》达到了这种境界。
    古代注重诔文写作的传统对于今天写作悼念文字有什么启发呢?我想至少可以促使我们反思,悼念亡者的文字形式应避免“世俗之奠礼”,而应追求“洒泪泣血,一字一咽,一句一啼”的悲伤表达效果。不知何时,我们的悼词形成了一种固定套路,像填履历表一样陈述亡者的生平事迹,如某某同志的逝世是我党我军我们单位的重大损失,我们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这样的句子已经程式化、模式化了。我们有必要学习和借鉴古人关于诔文写作的经验,以改善今天悼词或墓志铭等悼念文体的写作,更真实动人地表达对亡者的纪念以及生者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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